挂了朱小勇的电话,侯卫东给周昌全去了电话,在成津的日子里,侯卫东基本上是隔天给周昌全一个电话,汇报成津的工作。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昨天,恒庆集团考察了竹水河,他们有意在竹水河上修小水电。”   周昌全道:“这事说了十年,还没有动静,先看看再说。”   侯卫东补充了一句,道:“昨天是朱小勇和蒙宁来考察的,朱子勇出任了恒庆集团的副总经理,他的意思是如果恒庆集团有意投资,在正式与市委接触,朱小勇是以水利专家的角度来考察。”   此话已经说得很透,周昌全执掌沙州十年,辖区四百多万人口,早就练就了一双洞察世情的慧眼,听说是朱小勇牵头做这事,他就知道此事没有什么问题了。   另一方面,侯卫东还是不错的,大事小事都向自己汇报。 第492章 借势(上)   星期六,太阳刺穿了云层,生机勃勃。   侯卫东素来起得早,洗漱完毕,就到院子里活动,邓家春已经出来了,他在院子里动作舒缓地打着太极拳,见到侯卫东过来,也没有停下来,只是用眼光示意。   一套动作完成,邓家春这才来到了侯卫东身边。   “邓局,你应该回一趟沙州,干革命也得有张有弛。”自从邓家春到了成津以后,侯卫东还没有见他回过家,今天他要到省城,禁不住劝了他几句。   邓家春承担着查清章永泰死因的重任,来到了成津,在排兵布阵的同时,着力开始整肃公安队伍,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虽然公安是纪律队伍,可是人心散了,要整肃好也是挺艰巨的任务,在这一段日子里,他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就是不停地调研,不停地同二级班子成员谈话。   “成津公安队伍人心涣散的历害,也不知道老萧怎么带的队伍。”老萧是上一任成津公安局长,此时已经调至沙州市局,邓家春很少评价上一任的工作,今天实在忍不住,在侯卫东面前他才发了一句牢骚。   侯卫东对干部队伍出现的问题也很头痛,“这和老萧有关系,但也不能全怪老萧,公安队伍涣散,党政机关未尝不是如此,不过,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邓家春揉了揉黑瘦的脸,道:“这个星期我不回家,要到飞石镇和顶山镇去,上一次搞集中行动,飞石派出所出了不少问题,我要与这两个派出所的同志见面座谈,了解第一手情况。”   侯卫东对邓家春很是满意,道:“我们先在这里说好,下个星期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要不然见到嫂子,她会骂我是黄世仁。”   去邓家春谈了话,他又将春天叫来,叮嘱道:“你这两天陪着祝梅去采风,别去太险的地方。”   “侯书记放心,我不带祝梅到后山,我和她商量好了,这两天到沙州去一趟。”春天在这两天已经同祝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与祝梅交往,一方面是看到了侯卫东的面子上,另一方面确实也喜欢祝梅,祝梅尽管是聋哑人,却是天资聪明,心地善良,很讨人喜欢。   在院子散了一会步,又同祝梅一起吃了早餐,这才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郭兰提着小包在楼下等着,按照原计划,两人要一起坐车到省党校去上课。   侯卫东自嘲地笑道:“到了成津县工作,我就没有去党校上课,按照纪律条例,恐怕早就要被开除了。”   早上起来,郭兰特意选了一件素淡的衣服,衣服虽然素淡,却镶嵌着几朵精致的暗花,是一种很内敛的美,与郭兰的气质很般配。   清晨的一抹阳光桂冠下钻了出来,让郭兰脸上充满了阳光,皮肤湿润如碧玉一般,鼻梁上的几颗小小的雀斑不仅没有破坏整体美感,反而增加了一些跃动的活力。   听到侯卫东自嘲,她微微一笑,道:“你初到成津任职,这就是有特殊情况,党校会考虑的,我还没有听说过党校开除过县委书记。”   侯卫东目光在郭兰脸上停留了片刻,面对着这位与自己有着特殊渊源的清丽女子,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发紧,暗自道了一句:“婚姻法简直没有人性。”   上车之时,郭兰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后座。   这辆奥迪车是侯卫东专车,后座就如老虎的后花园,基本没有其他人进入,此时郭兰坐在了右则后座,车内空气便与平常有了不同,多了些温馨,少了些严肃。   车启动,素雅的郭兰坐在身旁,侯卫东心里有些心猿意马,脑海里出现了一阵香艳之景:“郭兰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手伸进其衣,上下其手,两人在法式热吻。”   当然,在做白日梦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挺正常。   出城不久,办公室主任胡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心急火撩地道:“侯书记,出事了,安永煤矿出了安全事故,埋了十来个工人在矿里,现在还在紧急抢救。”   “到底死了几人?”   “还在抢救,暂时不清楚,但是肯定有伤亡。”   “我马上就到,要尽全力组织人员抢救,不放弃一点希望。”   放下电话,侯卫东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对司机老耿道:“停车,掉头,到永安煤矿。”安排了此事以后,他对郭兰道:“对不起,我不能去上课了,永安煤矿出了安全事故,我另外安排一辆车送你到岭西。”   郭兰听见了零星的对话,知道事情严重,道:“你赶紧去处理,别管我,我让李部长想办法找辆车。”   侯卫东点了点头,取出电话,发了一连串的指示。   很快回到了县城,郭兰下车以后,小车掉头直奔永安煤矿,永安煤矿位于红星镇,与飞石镇同在连绵的山脉之中,只是一个镇在成津县境内的最东边,另一个镇在成津县境内的最西边。   弯弯的盘山公路,沿途风景颇佳,侯卫东此时完全没有心情看风景,他不停地与各部门电话联系,强硬地责令不惜一切代价将被埋人员解救出来。   到了永安煤矿,只见一派繁忙景象,副县长周福泉、政法委书记蔡正贵,公安局长邓家春以及红星镇众多干部都到了现场,公安人员拉起了警戒绳。   见到了侯卫东,周福泉等人就围了上来,他满头大汗,报告道:“煤矿跨了,埋了一个小组,有十四个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侯卫东此时已冷静了下来,道:“这是确切死亡人数吗,还有没有幸存者?”   周福泉再擦汗水,道:“不知里机冒顶的具体情况,看这样子,恐怕,很难说。”   对于一个县来说,死亡十四人,这是一个特大矿难,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绝对要承担责任,对于侯卫东来说,即使上面的周昌全罩着,恐怕也得受到处理,并挪个位置。   侯卫东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实容不得他考虑个人得失,他简单听了汇报,就来到了第一现场,在灰尘满地、摇摇欲坠的矿井前面,邓家春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侯书记,你不能在这里,赶紧出去,这里不稳定,随时可能再冒顶,如果再出事,就了不得了。”   周福泉见侯卫东进入了矿洞,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进去,进去也劝道:“侯书记,快出去,这里危险。”   侯卫东盯着挥锄救援的矿工,对周福泉道:“这样不行,太慢了,县里有专业救援队没有?”   周福泉在分管安全工作,他是具体责任人,此时也是满脸焦急,道:“这里太窄,有机械也用不上,这些人都是老矿工,现在用他们速度最快。”   侯卫东拿出手机,直接打给杨柳,道:“杨柳,你再问一问市矿山救援队,问他们到哪里了?”   侯卫东在周福泉和邓家春等人的劝说之下,还是退出了矿洞,在矿洞的时间虽然很短,由于里面尘土飞扬,又十分闷热,已经侯卫东弄成了大花脸。   这时,又来了几十位手拿铁锹、小推车以及电钻等各式工具的工人,他们默默地站在外面,只等第一线的人疲倦,就进行替换。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第一具尸体终于挖了出来,尸体在重压之下,脸已经完全变形,执勤的民警迅速用白布将尸体遮住,抬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殡仪车上。   县长蒋湘渝急急忙忙赶到现场,与侯卫东见面以后,道:“侯书记,此事上报市委市政府没有?”   侯卫东此时已冷静了下来,道:“这么大的事情,谁敢隐瞒。”他焦急地道:“沙州矿山救队还得有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现在纯用手工,进度太慢。”   说完,他又回到了矿洞口。   蒋湘渝眼神朝周围人群转了一圈,见县委办主任胡海站在矿洞口张望,便喊道:“胡海,过来。”胡海就跑了过来,站在蒋湘渝面前,蒋湘渝扶了扶眼镜,道:“现在给市委市政府报了几个死亡。”胡海道:“才挖出一具尸体,还没有来得及上报,现在只是向市里报了大体情况。”   蒋湘渝就道:“你要随时向市里报告情况,出了事故,态度还得好。”又叮嘱道:“上报稿子必须送给我和侯书记看,别擅自作主。”   交待完以后,他对着一群医生大声道:“朱院长来没有?”   一个五十来岁的眼镜就跑了过来,站在两位县领导面前,蒋湘渝严肃地道:“为了十四位阶级兄弟的性命,医院必须尽最大努力抢救病人,哪怕一息尚存,也不能放弃,你到时听我指挥,我让你抢救,你就马上组织救护车送到县里去。”   朱院长在成津医院工作了一辈子,见到的大型矿难也不在少数,跟着蒋湘渝参加抢救也不止一次,听到蒋湘渝安排,就心领神会地点头,道:“我有充分准备,出来一具,就马上送医院抢救,刚才那人,头被完全砸烂了,没法抢救。”   正说着,矿洞前又发出了一声喊,又有一人被抬了出来。   那人紧闭着双眼,头上的鲜血将胸前泥土全部打湿了,侯卫东推开众人,伸手朝那人鼻尖试了试,他心里一紧,此人已没有了呼吸。   蒋湘渝在一旁道:“朱院长,赶紧组织医生抢救。”   几个医生、护士迅速抬着担架过来,一路小跑,将伤者抬上了车。   见侯卫东眼里闪出一丝疑惑,蒋湘渝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把人先送到医院抢救,就可以往上报成受伤,不算当场死亡,而且尽全力抢救,是人道主义的体现,无论从哪方面都说得过去。”   灾难等级是按照死亡人数来划分,在医院抢救就算是伤员,经过抢救以后,在计算死亡人数方面有着细小却很重要的差别,蒋湘渝在成津当过多年县长,对此很有经验。   侯卫东心道:“如果真死了十四人,不论搞什么小手段都应付不了。”虽然如此想,他还是默认了蒋湘渝的做法。   接连挖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有些呼吸,另一人情况就不太好。   这两人挖出来以后,接连换了几批人进去,推进了六、七米,却没有再发现遇难的工人,几十个强行挖坑道的矿工都累坏了,却不肯撤下。   等到市里矿山救援队要到之时,矿工们手里都全是血泡,看到拿着掘进机械的救援队,救援矿工这才撤了出来,一到外围,这些矿工全都睡倒在地上。   侯卫东也顾不得安慰,他对救援队队长道:“时间就是生命,我代表成津全县人民拜托你们。”救援队队长是一个声音响亮的汉子,他走到队伍前面,道:“一组掘进,二组准备,轮番上。”   很快就响起了隆隆的机械转动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侯卫东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第493章 借势(中)   岭西,当大会宣布结束之时,周昌全就习惯性地打开了手机,刚刚打开不到五秒,就接到了侯卫东的电话,他闻声而起,大声道:“多少人,再说一遍。”   虽然隔着三百里的时空,侯卫东仍然能够感到周昌全的震怒,他此时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道:“当时下坑道的工人有一个小组,十四人,现在挖出来四人,三人送到医院抢救,一人已经死亡。”   周昌全说话之时声音有些大,邻座的茂云市委书记谭公权、市长祝焱都回过头看着他。   此时,市长刘兵正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起身。   “刘市长,有事。”周昌全来到刘兵身前,压低声音,脸色冷峻,道:“刚接到电话,成津县出了矿难,冒顶,一个小组十四人,全部被埋在里面,现在挖出了四人,一人确定死亡。”   刘兵也是惊了一跳,他连忙伸手从手包里取出手机,里面有十来个未接电话,他抬头看了看周昌全,道:“如果事情属实,这就是岭西省今年最大的事故。”   周昌全道:“此事须尽快向省委报告,我去找豪放书记,你赶快到成津去组织抢救,尽量减少负面影响。”   在这种大事面前,刘兵也不敢有贰心,道:“我这就回去。”他嘀咕了一句:“这个成津县,总是出事。”   周与刘两人走出了会议室,就见到秘书楚休宏和小秦秘书一脸焦急地东张西望,楚休宏急急忙忙跑了过去,道:“周书记,成津县出大事了。”周昌全撇了他一眼,道:“我知道。”然后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楚休宏楞了楞,还是紧紧地追了过去。   在成津永安煤矿,侯卫东紧紧盯着矿洞,此时已是中午一点半,所有在矿里的人都没有吃饭,当然也没有人想着吃饭。   专业救援队有机械有经验,很快就挖了三十来米,仍然没有见到人,看不到尸体,大家还带着些希望,可是随着救援队挖掘的深入,大家紧紧地盯着洞口,越来越紧张。   进井矿工的家属被红星镇政府和矿上的人拦在外面,随着时间的延长,已是哭声一片,有激动的家属想冲进来,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只有三十四岁,是成津县最年轻的党委书记,此时他头发散乱着,嗓子也是嘶哑着,一边拦着往里冲的家属,一边苦口婆心地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挤到矿井边,要影响抢救工作,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请配合救援队工作,就在这边等着。”   站在矿洞边的侯卫东根本不理会外围的吵闹,他脸色有些凶狠,死死地盯着矿洞。   此时救援队也累得不行了,当听到一声退出命令以后,全部坐在地上,接过大海碗,只听见一片“喉结”声响,大海碗转眼便空了。   休息充足的矿工又冲到了第一线,他们比起专业救援队来少了些章法,由于里面人都是熟悉的朋友们,他们就远比未救援队要疯狂。   突然,矿洞里传来一阵狂呼,很快,一名矿工飞奔出来,口里狂叫:“打通了,还活着。”   侯卫东一跃而起,他抓住这名飞奔的矿工,道:“几人活着?”那名矿工根本没有意识到抓住他的人是县委书记,他如射进球门的球星一般,拼命地挣扎着,口里道:“全部活着,冒顶的地方只有三十多米,挖通了。”   周福泉喜出望外,他站在井口,道:“注意,把眼睛蒙上,否则要伤眼睛。”   很快,十个矿工缠着眼睛就走了出来,他们困在井里已有六个多小时,时间虽然不长,却是极度惊吓,出了井,全部瘫软在地。激动的家属一涌而上,找到亲人的家属自然有死有逃生之感,而没有找到亲人的几个家属就急得团团转。   侯卫东见到这十人平安出来,深深地出了口气,很有些劫后余生之感,他第一时间取过手机,给市委书记周昌全打了电话。   此时周昌全已经来到了省委办公厅,省委书记蒙豪放正在与人谈话,他就只得在蒙豪放旁边的小会议室里等着,而他的秘书楚休宏则在楼下大厅。   周昌全每年给蒙豪放汇报工作次数不少,办公厅的人员都与他极熟,但是实在不巧,今天到了办公厅,熟悉的朋友都还在会场没有回来,守在办公厅的是一位面生的小伙子。这位小伙子研究生毕业到省委办公厅工作不到两个月,听来人自我介绍是沙州市委书记,用纸杯给周昌全倒了一杯冷开水,却并不寒暄,将周昌全丢在了一旁,专心地盯着电脑。   周昌全原本还可以到其他办公室去串门,只是成津之事太重大,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报告蒙豪放,因此就守在这位小伙子房间里。   干瞪着眼睛坐了一会,他心里原本就烦,此时更烦。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侯卫东急切的声音:“周书记,永安煤矿被埋的十四人,已经救出十二人,二人确定死亡,一个还在抢救之中。”   周昌全一口气也松了下来,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询问了细节,又道:“我正在省委,准备向蒙书记汇报此事,刘市长正赶往成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这一句话问得很宽,侯卫东沉吟道:“省里整顿磷矿的文件下来以后,在基层遇到不少抵触,我一直不有下定决心,这一次,准备借势整顿小磷矿。”   周昌全听了,很高兴,道:“你学会了辩证地看待问题,能变坏事为好事,很不错。”夸奖了一句以后,他又交待道:“你等一会与洪秘书长联系,让他组织宣传人员,做两期专题节目,一期以积极救援为题,另一期以大力整治安全隐患为主题。”   周昌全正准备交待市长刘兵到成津一事,省委副秘书长郑本清走了进来,他满面春风,道:“周书记,什么事,这么急。”周昌全与郑本清关系不一般,就道:“原本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现在稍为松了一口气。”   听了成津县永红煤矿的事情,郑本清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险,如果真是死了十四人,蒙书记的脾气,肯定会处理一串人。”周昌全动情地道:“县里处理得很及时,行动也有力,整整挖了七个小时,硬是用血肉之躯挖出了一条生命线。”   郑本清这才道:“快进去吧,蒙书记在接待英国客人,只留了十分情况汇报给你。”   办公厅的小伙子见郑副秘书长与来人十分亲密,不禁朝周昌全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侯卫东挂了电话,就把副县长周福泉叫到了身边,道:“现在已经明确死亡两人,一个经抢救脱离了危险,另一人还在抢救中,暂时未脱离生命危险,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毕竟已经死了二人,也是重大安全事故,你就留在红星镇,帮助镇里解决此事,不要留下后遗症。”   原来以为是十四人全军覆没,此时至少救出来十一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副县长周福泉的预期,这件事情的性质由为量变不足就没有引起质变,他的冷汗和热汗交替而出,衫衣在后背上染了数层白霜。   尽管外形有些狼狈,可是周福泉内心深处却是彻底平静了下来,一次死三人虽然也是重大事故,但是在产煤县也是寻常事,这也就意味着,他这位县政府分管领导保住了官位。   听了侯卫东安排,他点头道:“侯书记,你放心,我来处理后事。”   刚与周福泉讲完话,蒋湘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将侯卫东拉到一旁,道:“我接到电话,刘市长马上就要到成津了,这里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回去。”   正要走,红星镇政府将馒头、稀饭送到了永安煤矿,刚才忙着救人,大家都不觉得饿,此时大局已定,众人这才感到肚子已经贴到后背。   侯卫东对蒋湘渝道:“先吃馒头,再回成津。”   他咬了一口馒头,真是很香。   侯卫东、蒋湘渝、周福泉、邓家春、蔡正贵等县领导一人抓一个白馒头,一碗稀饭,围在一起,吃得风声水起,赶来的报社记者见到如此镜头,连忙抓爬拍无数张。   回到了县里,市长刘兵已经在常委会议室等着了,他面色白净,带着金丝眼镜,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干净、整洁、成熟、稳重。   等到侯卫东和蒋湘渝进屋,刘兵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声音不大,口气却很重,道:“怎么搞的,在省委扩大会议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害怕沙州不出名吗?”   侯卫东在益杨新管会之时,刘兵就已经是沙州市长,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兵是侯卫东货真价实的老领导,被老领导数落几句,他就只能低头听着。   听完了汇报,刘兵脸色稍为放缓,对蒋湘渝道:“湘渝,我这次得说你两句,卫东才到成津,对情况不熟悉,情有可原,你可是老成津了,就应该把事情认真抓起来。”   刘兵如此说,表面公充,实则对侯卫东带着些轻视。   侯卫东心里满不是味道,暗道:“作为一市之长,怎么能这样说话,这不是让我们团结,而是让我们内讧。” 第494章 借势(下)   按经典理论,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从这一点来说,人是复杂的、矛盾的综合体,要客观评价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所以才有盖棺定论一说。   如何评价侯卫东,一千人有一千种看法,在周昌全心目中,这是一个可堪重任的人材,而在刘兵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少年得志的典型人物。在杨森林眼中,他是一个官场得意的年轻人。   而在沙州市政府秘书科科长刘坤眼中,他却是一座山,横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给了他无数压力的大山。   等到汇报结束,刘坤来到了秘书长杨森林身边,低声提醒道:“秘书长,刘市长和您都还没有吃饭,是不是先吃午饭。”   杨森林其实也没有忘记此事,他看了看表,道:“刘市长,三点钟了,我们边吃边谈,不能总饿着肚子。”   此时已经确定,永安煤矿的矿难死亡三人,这虽然是重大安全事故,可是有十四人的死亡预期在前面对照,这个结果让刘兵、侯卫东等人都轻松了下来。   紧张的气氛便慢慢消失了。   得知刘市长还没有吃饭,侯卫东连忙站起来,拍了拍额头,检讨道:“我真是糊涂,应该想到刘市长还没有吃饭,让领导们饿着肚子,实在是罪过。”   他又请示杨森林,道:“秘书长,我让县招待所小餐厅准备,行不行?”   杨森林道:“饿了这么久,只要吃饱就行。”   侯卫东亲自给招待所胡永林打了电话,道:“胡所长,赶紧准备六、七人的饭菜,就要家常菜,动作快一点,刘市长还饿着肚子。”   通过短暂的观察,再与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印证,市长刘兵得出了基本结论:“侯卫东虽然年轻,到成津的时间也不长,却是强势的县委书记,能在短期内做到这一点,说明侯卫东此人确实还是有几刷子,不是纯粹的马屁精。”   马屁精的说法就来自于刘坤,市长刘兵当时还批评了刘坤两句,不过,马屁精的评语他却记在了心里。   刘兵还是接受了侯卫东的邀请,脸色彻底好转,终于有了一丝微笑,道:“卫东和湘渝是从永安煤矿赶回来的,应该没有来得及吃饭。”   侯卫东见到市长的笑容,心情也跟着轻松下来,道:“将十一抢救出来以后,在煤矿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道:“卫东人年轻,这点东西怎么顶得住,肯定早就饿了,皇上不差饿兵,走吧,吃饭。”刘兵站起身来,带头走出了成津县委会议室。   侯卫东紧随其后,到了县委招待所小餐厅,他才抽空与刘坤握了握手,道:“老同学,你要多关照。”   刘坤伸出双手与侯卫东握了手,道:“你是堂堂的县委书记,我就是一个小科长,怎么敢说关照,应该是你关照我。”   毕业不到十年,侯卫东就主政一方,可谓一飞冲天,这个现实深深地刺痛了刘坤的心,多少个夜里,想起当起侯卫东初到上青林的困窘和现在飞黄腾达,他心里就觉得有一只手在揪着,格外地难受。   经过深刻反思,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仍然在益杨县里工作,一辈子就别想追上侯卫东的前进步伐,唯有攀上市里或是省里领导,这才有可能超过侯卫东。   市政府秘书长杨森林就是刘坤攀上的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当杨森林由副秘书长升为秘书长,刘坤就当上了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科科长,虽然益杨县政府办公室是正科,沙州市政府秘书科科长也是正科,但后者的发展潜力无疑要大过前者。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县招待所。   小餐厅服务水平还真是不错,接到任务以后,立刻排出了食谱,全是侯卫东平时喜欢吃的红焖鲫鱼、小鸡炒蘑菇、宫爆兔丁等家常菜。   主座自然是刘兵,依次坐着杨森林、侯卫东、蒋湘渝、刘坤等人。   刘坤用挑剔的眼光看着端上来的家常菜,暗道:“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市长来了,居然就弄这几样破菜。”   蒋湘渝在介绍工作时,一直很低调,到了餐厅,他话才多了起来,道:“刘市长,小餐厅的师傅是家常菜高手,同样的材质,同样的烹调方法,弄出来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   刘兵吃了一口小鸡炒蘑菇,禁不住赞道:“小鸡滑嫩、蘑菇清香,味道很正。”蒋湘渝试探着问道:“刘市长,喝两杯。”刘兵摆了摆手,道:“不喝酒,酒入口就坏了味蕾,再好的菜都没有了味道,给我弄一碗饭。”   侯卫东在永安煤矿只是垫了底,现在也确实饿了,见刘兵吃得香,也就畅开肚皮吃。   刘兵连吃两碗干饭,这才住了手,他将领带松了松,道:“今天这顿饭吃得舒服,森林,以后我们就得这样吃法,没有重要领导到场,就别喝酒,干饭和家常菜,这才是真正的美味。”   吃完饭,侯卫东再次道:“刘市长,这一次永安煤矿出现矿难,县委县政府有责任,十四条人命啊,现在想起来还是汗水倒竖。”   刘兵用毛巾擦了擦脸上汗水,道:“责任肯定要追究的,至少县安监局领导要背处分,不过,追究责任不是目的,更关键是要吸取教训,不能再犯类似问题。”他停了停,道:“别说你,我想起这事也是汗毛倒竖,周书记在省里接到报告,立刻就去找蒙书记做检讨,这种检讨还是少一些为好。”   “痛定思痛,还是平时安全意识不够,警钟还是应该长鸣。”侯卫东抬手看了看表,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我的想法是亡羊补牢,未为晚亦,四点钟,全县在家的县级领导、所有二级班子主要领导、乡镇主要领导以及部分煤矿企业主和磷矿企业主,要在县委大会议室召开安全工作会议,通报这次矿难,同时布置安全整顿工作,如果刘市长能到会强调,肯定效果会更好。”   对于侯卫东如此快的反应速度,刘兵还是有些意外,道:“这么快,乡镇的人能到齐吗?”   侯卫东道:“抢救成功的时候,我和蒋县长、老周、蔡正贵还有邓家春在一起议了议,成津矿山企业多,都觉得这个会开得越急时越好。”   刘兵还是同意去参加成津县的安全工作干部大会,当他走进会场的时候,立刻将全场干部镇住了。   会议首先通报了永安煤矿发生的事故。   其次由县长蒋湘渝布置下一阶段安全大整治工作。   再由侯卫东讲话。   侯卫东讲话很简洁:   “这是血淋淋的教训,我们如果对违反安全生产的行为再进行姑息,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必须拿出铁的手腕,对违规行为进行重拳出击。”   他话里话外都是杀伐之气,道:“我把话摞在这里,凡是有安全隐患的煤矿、磷矿以及其他企业,必须停业整顿,不能达标就关闭,谁讲情谁下课,如果涉及县级领导,县委就要向市委市政府如实进行汇报。”   会场格外安静,只有侯卫东发狠的声音。   刘坤作了会场下面,见到侯卫东的威势,心里着实被震撼了一把,同时心里暗下决心:“侯卫东算什么东西,他能当县委书记,我凭什么就当不了。”   “下面,请刘市长作重要讲话,大家欢迎。”侯卫东讲了一番狠话,这才将刘兵抬了出来。   刘兵就站在市委市政府的角度,对安全工作再次进行了要求,他的讲话中规中矩,当然没有了侯卫东的杀气,不过,他是沙州市长,对县里干部来说,其讲话份量自然非同一般。   这一次会议给参会人员很大的威压,散会以后,无数的家庭都将迎来一个无眠之夜。   回到了沙州市政府的办公室里,市长刘兵对跟进来的杨森林道:“蒋湘渝也算是老同志,曾经还跟章永泰叫过板,怎么对侯卫东这个年轻人这么服贴,这个侯卫东,板眼还真是挺多,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   杨森林当了秘书长以后,与市长刘兵关系很不错,对于今天之事,他心里也有感叹,道:“我到益杨任职的时候,他已是益杨新管会主任,几年时间就当了县委副书记,这官升得也快。”   又道:“他这人确实有板有眼,从三个方面来说,第一,他在益杨青林镇工作之时,是跳票当上了副镇长,跳票干部当上了县委副书记,这在岭西是独一例,第二,他跟县、市两级书记当过秘书,放眼岭西,这也应该是独一例,第三,三十岁不到当上了县委副书记,并且主持县委工作,这在岭西近二十年来还是头一例。”   刘兵以前认识侯卫东,不过只是把他当成周昌全的影子,此时听了杨森林的话,细细地想了想,道:“这个小伙子还真是不简单,只是,风头太劲未必是好事。” 第495章 面对面(上)   在沙州,李太忠和儿子李东方坐在客厅里看着沙州电视台专题部的最新专题——新闻的题目叫做《永不放弃》,专题的中心围绕着救援队如何抢救被困井底的矿工。   当时救援之时,成津县电视台录了一些原始镜头,加上后面的采访,做了一期很感人的节目,特别是当矿井被挖通之后,现场所有人都在欢呼,这个镜头采用了当时成津县电视台的镜头,虽然效果并不是太好,真实感反而格人强烈。   说实话,这期节目做得很感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也很振奋人心。   李太忠看了节目,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枝烟,身体似乎全陷在柔软的沙发之中,抽了一会,眼看着白灰就要到手指,他才道:“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得什么程度?”   “我把报告交给了县政府,又找了蒋湘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关键是想争取技改配套政策。”李东方还是理解老爹的一番苦心,只不过李太忠是官员,李东方是商人,两人思路上有些差异。   李太忠讲究政治成本,一心想让李东方通过技改脱胎换骨,最好能挂上政协常委、人大代表等头衔,这样也就成为新时代的红顶商人,他不太在意经济成本。   李东方则要讲究经济成本,在技改的同时,想得到税收返还、低息货款等优惠政策。   李太忠整个人都陷在沙发中,这就让他轻松了许多,“三个磷矿在手,只要不出大的安全事故,赚钱就很稳当,你也别太看重那些配套政策。”   “还有,你别等着方杰,他是他,你是你,要逐渐化清界限。”他叹息一声:“要不是那件事情,我也不会管你们的事,一招不慎,步步艰难。”章永泰之死,是压在李太忠心里的大石头,这也是他急于让李东方配合政府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东方心道:“李家和方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直就混在一起,而且弄死章永泰是两人一起做下的事情,现在想划清界限,晚了。”   李太忠仿佛看清了李东方的心思,道:“你这段时间别找雷叔,免得影响不好,但是要与他保持密切联系,一定要掌握案件的进展,这是最最关键的一点,也是保你条小命的要点。”他脸上表情就有些凶狠,“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无论大事小事都不能麻烦雷叔,雷叔的作用只能是通风抱信。”   “我听说李阿姨要到澳大利亚看儿子,你去送一送,给一万美金,就说是当伯伯的心意。”   雷叔是成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成津资深民警,曾经是前任局长老萧的驾驶员,破案能力一般,在成津县公安局的人脉挺宽。他的儿子在澳大利亚读中学,今年老雷的老婆准备跟着过去陪读,签证已经办好了。   李东方挂通的老雷老婆的电话,“李阿姨,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一定得说一声,我给李阿姨饯行。”李太忠等着儿子打完电话,又啰嗦道:“侯卫东下一步就要治理整顿小磷矿,这事肯定有反弹,你别掺合,老老实实地改技改。”   李太忠的判断很是准确,成津县在永安煤矿事件之后,开始了全县范围内的安全大整治,县委县政府从全县抽调干部,组成了十支检查小组,分区包干,确保没有一只漏网之鱼。   第二检查小组,组长是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副组长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罗金浩大队长,一般情况下,刑警大队大队长不会被抽出来搞这些政府行为,但是这只是指一般情况,在县委书记的指示下,不合理的事情都会变成最合理的事情。   刚刚过完国庆,秋风已起,红星镇已经彻底从永安煤矿安全事故中恢复过来,准确地讲,是红星镇党委政府领导从事故中缓过劲来,对于普通群众来说,这次矿难不过是寻常生活中的一点谈资和点缀。   而对于矿难者的妻子儿女来说,这其实是苦难或是磨难的开始,死于矿难者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子,现在顶梁柱子倒了,其家族曲线就完全偏离了预定轨道。   死难者的结婚照也充满了欢乐和喜庆,在那一刻,他们是幸福的,可是这瞬间产生的悲剧,让所有幸福都灰飞烟灭。   红星镇党政领导齐聚在会议室里,与永安煤矿当天相比,谷云峰已经恢复了常态,薄而挺的青色西服,小框眼镜,让他看上去很有些时尚的味道,较之红星镇的其他干部有着明显区别。   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道:“出发前,侯书记特意交待,这一次县委县政府抽调干部组成十个检查组,是下了决心的,要对全县安全问题进行彻底整治,由于永安煤矿刚刚出了事,所以红星镇将是重点。”   等到温永革作完了动员,党委书记谷云峰道:“这次大整顿的重要性、必要性,县里反复讲过,侯书记也强调过,我就不重复了,现在研究具体问题。”   在红星镇,除了三个煤矿以外,还有六家磷矿,其中最大的磷矿企业是方杰的万年发磷矿,万年发磷矿在去年曾经砸死过人,是安全隐患最严重的企业。   “是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谷云峰提出了具体问题,他毫不隐讳地道:“如果从小到大,其他企业肯定要指着万年发磷矿,如果从大到小,到了万年发磷矿恐怕就受到阻力。”   方杰那人脾气不太好,准确来说,他为人很操蛋,手下还有一帮人,对于镇里来说,整治万年发磷矿就等于捅了马蜂窝。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安全整治是国家的事情,如果得罪了方杰,走夜路被捅一刀,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犯不着为了国家的事情让自己受到伤害,这是红星镇党政多数人的真实想法。   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以前是委办副主任,章永泰调到成津县以后,对委办班子不满,委办赵主任辞职开了磷矿,他则被调到山高皇帝远的红星镇任职。   他对章永泰有意见,对新来的侯卫东没有特殊的感情,对方杰更没有好感,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就大大方方地将问题摆到了第二检查组的面前。   温永革是老江湖,对此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笑着道:“我们只是检查组,具体工作还得靠当地政府,这是政策。”   议来议去,还是没有拿出具体方案。   罗金浩是第二检查组副组长,他一直没有发言,见到红星镇谈方杰色变,便道:“我来发个言。”   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罗金浩身上。   “与其绕弯子,还不如就从万年发磷矿入手,现在全县都在搞安全整治,我就不相信万年发一个企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反对安全整治。”罗金浩一直在调查方杰,虽然收集了一些线索,却一直没有找到继续深入的切入点,借着安全整治与触动方杰,这也是邓家春的想法。   谷云峰当即道:“我同意罗大队的意见,有罗大队保架护航,这次整治我们就有底气了。”   温永革作为组织部副部长,自然知道罗金浩是侯派人物,见他说了话,也表态道:“好吧,就从万年发磷矿入手,这事始终绕不过去,即然绕不过去,就只得迎头而上。”   谷云峰道:“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我就不信杂皮还能翻了天。”   制定好策略,下午,红星镇政府与第二检查组便对万年发磷矿进行检查。   万年发磷矿,两个门岗懒洋洋地守在门口,一根栏杆横放着,见到两辆小车靠近,门岗根本没有放行的意思。   红星镇企业办主任下了车,道:“我是红星镇政府的,来检查安全。”   门岗其实认识企业办主任,只是他根本没有把红星镇的人瞧在眼里,道:“你跟厂办联系没有?”   企业办主任道:“我们是根据县里安排来检查安全工作,请你配合,把横杆移起来。”   那门岗不冷不热地道:“对不起,没有厂办的指示,外来车辆不能入内,这是职责,没有办法。”   温永革、谷云峰和罗金浩都看到了这一幕,罗金浩感叹道:“这个万年发还真是不得了,小小门岗这么猖狂,居然不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   谷云峰听了很不是味道。   另一辆车的分管副镇长给厂办打电话,打通,无人接听,他下了车,对门岗道:“今天上午就发了通知,你们没有接到吗?”   门岗道:“我们只接厂办的通知,厂办让我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余的事情管不着。”   分管副镇长与方杰经常在一起喝酒,早就将消息通知了方杰,知道方杰以及重要人员都不在厂里,他大声训斥道:“快点让开,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岗也不服输,道:“我学过列宁和警卫员的故事,这叫做忠于职守,懂不懂。” 第496章 面对面(中)   两辆小车所坐之人都是有县里镇里有职务有身份的领导,面对着油滑相貌却一本正经的门岗,犹如重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   副镇长齐天放下手机,来到了谷云峰面前,他无可奈何地道:“打不通方杰的电话,厂里其他几个头头今天都不在,看来他是有意派虾兵蟹将来敷衍我们。”   温永革哼了一声,道:“不是敷衍,是恶心。”   罗金浩当了十来年公安,是第一次面对着这种情况,他又觉得生气又得好笑,道:“你们看,门岗的手都摸到了屁股后面那根棍子了,看他那神情,我们敢进去,他就要动手。”   谷云峰脸色青一阵黑一阵,他抑制住怒火,对温永革道:“温部长,我们耗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与这些小人物斗,丢身份。”   “掉头。”谷云峰冷冷地道:“回镇政府。”   看到两辆小车离开了大门,躲在厂里一间小屋的两人暗叫可惜,他们准备了高级摄影器材,只等来人与门岗发生争执或是推搡,这就是“发展环境不宽松”的铁证。   回到了镇政府,谷云峰拍了桌子,道:“还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从明天开始,通知派出所停掉万年发磷矿的炸药。”   他对罗金浩道:“罗大队,方杰那小子花花肠子多,公安局一定要把好关口,如果公安局仍然要批炸药,这事就没法做了。”   想着门岗一幅欠揍的模样,罗金浩就道:“既然谷书记开了口,没有问题,这一点我保证。”他补了一句:“这门岗也太狂妄了。”   “不是门岗太狂,是门岗后面的人太狂妄。”温永革不愠不火地评点一句,然后认真地问道:“谷书记,你凭什么停炸药?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方杰,而是门岗犯了错,其实门岗也不算错,他是在执行上级的要求,就因为这样的事停了一个企业的炸药,说不过去。”   在八十年代,谷云峰是成津县比较少见的大学生,却天生一幅狗娃性子,记仇且不怕事,表面上却总是嘻嘻哈哈的,后面一点是他不容于章永泰的主要原因。   谷云峰道:“停炸药的办法多得很,管钥匙的人不在、生病、领导出差、炸药库维修,都是停炸药的理由,还有,就算我不停炸药,还可以停电、停水、断路,要搞活一家企业很难,要弄死一家企业太容易了。”   谷云峰说到做到,他给齐天打了电话,道:“老齐,你的任务是停炸药,不是停一家,将库房封了,企业办放假,这些企业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我倒要看一看谁比谁更牛。”   他又给镇水厂打电话,道:“把万年发磷矿的自来水断掉。”估计是电话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他一下就火了,道:“你怕方杰,就不怕我吗,如果不停水,你就别在自来水厂工作了。”   罗金浩回了城,在邓家春家里遇上了侯卫东。   听了第二检查组遇上的事,侯卫东眼前一亮,道:“永安煤矿出事故,谷云峰组织得力,当时他一幅灰头灰脑的样子,没有想到还是一个妙人,整治磷矿,就得以毒攻毒,重用有担当敢于出头的人。”   邓爱春对方杰也很感兴趣,道:“金浩,这一段时间就呆在检查组,给我盯住方杰,我有个预感,案子或许就要从这小子身上打开缺口。”   为了章永泰的案子,他将成津县数得出的磷矿老板都记录在案,他做事极为细致,亲自动手建了一个人物卡,时不时拿出这些人物卡来琢磨,他渐渐在方杰身上读出些味道,这也是他建议将罗金浩放在第二检查组的原因。   侯卫东问道:“案子有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能够提上法庭的证据,不过乱七八糟的线索不少,这小子就算与章永泰无关,也有其他违法的事情。”邓家春一张瘦脸很有些梭角,也很自信。   看着这张有梭角的瘦脸,侯卫东就很放心地将案子完全交给他,笑道:“办案子你们是专家,我不插手。”又道:“谷云峰是镇委书记中唯一的正牌子大学生,他敢于停方杰的炸药,说明他与企业没有过多的瓜葛,这人不错。”   第二天,谷云峰接到了县委办的电话,通知其中午十一点到县委综合科。   谷云峰以前当过县委办副主任,也发过无数的通知,他问发会议通知的谷枝,“开会,还是什么事?”谷枝甜甜地道:“大哥,我也不清楚,是杜兵让我通知你,估计是侯书记要找你。”   谷云峰与谷枝虽然都姓“谷”,两人没有亲威关系,但在私下里谷枝还是叫谷云峰为大哥。   “难道是永安煤矿的事情?”谷云峰回想了对永安煤矿的后续处理,应该是合乎规定,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方杰的事?”谷云峰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暗忖:“方县长满八十了,他那代人过时了,李太忠当城管了,也管不了什么事。”想到方杰,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现在已经是侯卫东时代了,方杰不知进退,不识时务,还以为能在县里一手遮天。”   十点钟就来到了县城,谷云峰的家就在县委家属院,开锁进门,见桌上已泡着茶,揭开茶杯,里面还有袅袅热气,看着这股热气,他心里就涌上了一些柔软,想道:“谁说老婆是别人的好,老婆其实还是自己的好,知冷知热,知根知底。”   匆匆冲了澡,换了一件白色衫衣、黑色西裤,谷云峰这才一身精神地来到了县委办综合科。   到了综合科,谷云峰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一点,几乎和秒针一样精确,他在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刚刚走进综合科,谷枝就哇地叫了一声:“谷主任,好帅啊。”   见到这个小妹妹还如以往一般热情,谷云峰笑道:“别说帅,我可不是蟋蟀。”   过路的胡海见到谷云峰,也走了进来,与谷云峰握手,道:“永安煤矿的事情真是险,如果当时那十一人没有挖出来,事情就闹大了。”又问:“你来开会,还是找哪位领导?”   谷云峰摇头道:“我是奉命而来,不知什么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问谷枝。”谷枝在一旁道:“是杜兵让我通知的,我也不知什么事情。”   正说着,杜兵走了过来,见到谷云峰,道:“谷书记已经来了,侯书记在办公室等你。”   谷云峰就跟着杜兵离开了综合科,委办主任胡海眼皮就跳了跳。   侯卫东到了成津以后,他鞍前马后地尽心服侍着,却总感觉与侯卫东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使其很难融入侯卫东的核心之中,此时望着谷云峰挺直的后背,他有些失魂落魄。   “永安煤矿的后续工作处理得如何?”   谷云峰对这事烂熟于胸,择其要点,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作为管理者,要从偶然中发现必然,永安煤矿看似是一件偶然事故,但是也能折射出管理的水平,换一句话,任何偶然都有着内在的必然,你明白吗?”   谷云峰道:“侯书记高屋建瓴,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尽管也是拍马屁,他神态却很自然。   侯卫东笑道:“别拍马屁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他笑容慢慢地收敛了,道:“解决好永安煤矿是治标,如果不进行彻底整治,安全事故随时有可能发生,红星镇矿业资源丰富,安全隐患也严重,你有什么想法。”   谷云峰干脆利索地道:“我认为这事很简单,严格按照安全生产相关规定执行就绝对没有问题,能否执行下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侯卫东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谷云峰没有客气,直接说了心里话,“只要县委县政府态度明确,政策逗硬,安全生产根本不是问题,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是利益使然。”   在侯卫东面前这样说话,是他反复思考的结果,侯卫东是年轻县委书记,前途远大,最需要的是政绩,而政绩不能凭空产生,得人有干事。   侯卫东很是欣赏这位税气十足的党委书记,道:“说具体一些,比如红星镇的安全生产,你如何搞好?”   “杀鸡给猴看,红星镇安全隐患最大的企业是万年发磷矿,只要把这家企业的安全生产搞好,其他的就迎刃而解。”   “万年发磷矿,听说昨天你吃了闭门羹?”   谷云峰眼珠了转,暗道:“肯定是罗金浩说的,看来他才是侯卫东的人。”口里道:“昨天,万年发的几个头头都不在矿上,下面的门岗不懂规矩。”侯卫东鼓励道:“车有车道,马有马路,关键是要能办成事,你放开手脚大胆地干,县委县政府给你最大的支持。”   出了办公室,谷云峰心里有底,他给水厂打了电话,道:“你停水没有,别找理由,必须今天将万年发的水停了。”   在县城的方家,方杰接到电话,听到万年发的自来水被停了,火冒三丈,道:“你给水厂的人带话,如果一天之内不供水,后果自负。” 第497章 面对面(下)   成津县红星镇水厂确实是小水厂,厂长到职工不过四个人,接到了谷云峰电话以后,厂长就愁得吃不下饭。   “这怎么了得?怎么了得?”黑大个厂长就如祥林嫂一般,也不知将这话念叨了几遍。   当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第二次将电话打了过来,黑大个厂长终于顶不住了,他对手下道:“等会若万年发的人来问起这事,就说是谷书记让停的水,不关我们的事情,态度要客气点。”   “黑叔,你好歹是农机站的副站长,凭什么怕万年发,他们莫非真的敢打人。”说话的人是临时聘用的工人,他不是本地人,到水厂工作也不久,对黑大个的担心很不解,说话之时,心里还在嘀咕:“都说黑叔上过越南战场,怎么胆子这么小。”   黑大个子道:“农机站算什么,现在有钱才是大爷,再说方杰也不是普通混混,他可是成津的太子党。”   黑大个子厂长与手下说了些闲话,便提着下午钓的鱼,这是一条二斤左右的鲤鱼,回家红烧了,喝两口小酒,这日子还有些味道。   过了两条田坎,眼见着就要到家了,迎面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人并不高壮,可是神情里带着些凶相,黑大个子的家就在不远处,而且周围几家人都是亲戚,因此也不太怕这两人,只是心里暗暗有些警惕。   就在擦身而过之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征兆,猛地扬了扬手。   黑大个只觉得脚上就是锥心的疼痛,还没有回过神来,又被后面一个年轻人使劲一推,黑大个扑通一声就倒到了田头。   “万年发的水你都敢停,活得不耐烦了。”年轻人站在田边,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窄刃尖刀,在空中晃动着。   黑大个子厂长坐在田头,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流出来,迅速染红了一片,他知道这伙人惹不起,坐在水田里,还在不停地解释,“你们太过份了,我只是办事的,又不是我要停水。”   年轻人嚣张地威胁道:“你狗日的马上通水,别把事情做绝了,哼,别忘记你还有儿子、女儿和外孙。”   尽管距离房子只有数百米,黑大个子却忍着痛没有呼喊,道:“好,我马上就去通水。”   “如果通不了水,你自已小心。”两人年轻人扔下一句狠话,顺着山梁向下走,不一会就消失在山中。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黑大个子的儿子血气方刚,不顾父亲的招呼,拿起漆刀,在院子里叫上亲戚朋友,就朝山梁追去,却哪里能见得到人影。   此事发生的第二天下午,一个偶然的机会,红星镇副镇长齐天偶然路过万年发磷矿,他发现万年发磷矿居然还在供水,黑大个子厂长被刺伤之事才传了出来。   谷云峰第一时间找到了罗金浩,道:“如此行径实在恶劣,罗大队,你是刑侦专家,这事得交给你来办。”   罗金浩早就想进入万年发磷矿,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给公安局长邓家春报告以后,就带着红星派出所的人直奔万年发磷矿。   侯卫东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淡淡地对邓家春道:“上帝让谁灭亡,就先让他疯狂,我同意你的方案,去准备吧。”   挂了电话,他又仔细看了桌上的方案,抬起头,对办公桌对面的李东方道:“我原则上同意技改方案的思路,但是,具体方案还要商榷,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得请相关专家来作方案。”   又道:“你的三个厂同时技改,资金压力应该很大,这方面你是如何考虑的?”   李东方很恭敬地笑了笑,道:“侯书记,我给您作一个说明,我只有一个磷矿,另一个是我姐夫的,还有一个是我堂哥的,我受他们两人所托,来向侯书记汇报工作。”   侯卫东道:“不管是三人还是一人,只要遵照省政府的文件,县委县政府都支持。”   李东方这才接着资金的话题:“一次性投入上千万资金,对于我们这种私营企业来说,确实难以承受,我们三人通过各种渠道只筹措到一千万,还有整整二千万的缺口,对这二千万的缺口,我是这样考虑的。”   “一是希望政府能在税收上对技改项目有支持,今年的税收能减一部分,退一部分,这些资金可以做为第二年的技改资金。”   “县委正在研究此事,税收上的优惠应该能够体现出来。”   “二是希望县委县政府在银行与企业间牵线搭桥,私营企业不管发展得再好,银行也不愿意贷款,这是对私营企业的歧视,从成津的情况来看,磷矿企业是最优质企业,却由于私营企业的原因,贷款很难,如果政府能出面帮助贷款,技改资金也可以解决一部分。”   侯卫东到成津来工作,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整治矿业秩序,自然就对磷矿企业先天性地持有怀疑、警惕的态度,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对“整治磷矿”这个命题持有了三分疑问,先后提出了“绕过磷矿问题解决磷矿问题”“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的原则,这个原则是工作思路,同时也反映了侯卫东对“整治”问题的真实看法。   李东方离开以后,侯卫东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了章永泰日记的复印件,里面有一段话,他看了多次。   “在成津的磷矿在发展过程中充满着血腥味,人们就如苍蝇一样追逐着磷矿,为之疯狂,为之陷入犯罪的泥淖,甚至不惜下地狱。”章永泰的字写得很好,这一段文字更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显示了其激愤的心情。   侯卫东读了数次这段文字,此次认真倾听了李东方的想法,再读这一段话,感受又不一样。   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侯卫东站起身,摁灭了手中的香烟,暗道:“认为私营企业都有原罪,这是思想家和哲学家才有的想法,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县委书记,不管原罪,只管现实的企业发展和现实的犯罪。”   秘书杜兵见侯卫东出门,忙道:“侯书记,到哪里去。”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我到蒋县长哪里去坐一坐,你别跟着了。”   杜兵还是有些讶异:“侯卫东到成津半年了,这是第二次到蒋湘渝办公室”   与蒋湘渝见面以后,侯卫东道:“这次省政府要求整治磷矿,现阶段我们可以树典型,好的典型,坏的典型都要树起来。”   蒋湘渝呵呵笑道:“看来侯书记已经有了具体人选。”   总体来说,侯卫东对蒋湘渝这个搭档还是很满意的,尽管蒋湘渝过于耍滑头,可是耍滑头总比处处掣肘好得太多,“我看了你送来的材料,又与李东方谈了具体思路,如果他真的按照省政府文件要求搞了第一期技改,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蒋湘渝话中带话地道:“好典型树起来容易,如果出了问题就不好办?”   “我树的是执行省政府的典型,其他方面不管,如果真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就处理什么问题,并不影响技改。”   “坏的典型?”   “万年发磷矿,这个方杰还真是狂妄,不让检查组进门,还让人刺伤了水厂的厂长,没有比这更坏的典型了。”   蒋湘渝道:“侯书记,你树的典型可是表兄弟,李太忠是李东方的爹,是方杰的姑父。”   “龙生九子各不同,何况是姑表兄弟。”侯卫东并不是太在意李东方和方杰的关系,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一对姑表兄弟对待省政府整治工作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太过反常,而反常即妖。   “李东方是纯粹站在企业角度提的问题,他提出的几点要求还有些意思,我们很有必要研究一番,这对促进我县私营企业发展有好处。”   蒋湘渝脸上是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道:“李东方这小子我很熟悉,他就和他爹一样,头脑精明,思路清晰,要不然怎么会在成津挣下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家当,我这个县长是远远不如。”   从蒋湘渝办公室出来,侯卫东将其话细细地咀嚼了一遍,暗道:“蒋湘渝还真是个聪明人。”   与此同时,在成津县打响了“秋风行动”,沙州刑警队也参与其中。   邓家春亲自指挥,十月二十日晚上十点,所有派出所全部出动,扫荡全场,一时之间,全县的赌场、娱乐场所、宾馆旅店都被公安清查,无数打牌的、打炮的男女都被带走。   红星镇水厂的黑大个子被悄悄地带到了刑警队,通过观察窗辨认当初在家门前遇上的两个年轻人,这是邓家春和罗金浩亲自给他做工作,这才鼓起了黑大个子的勇气。   当第六批男子出现在房间,黑大个子咬牙切齿地指着其中一人:“就是他,他用刀子捅了我。”   沙州市公安局的著名的梁提亲自审讯,当一唱雄鸡天下白的时候,捅刀子的年轻人意志被摧毁,交待了背后指使人——方杰。   罗金浩带着市刑警队的小伙子早就守在方杰的门外,接到命令以后,迅速进入了方杰的别墅,里外搜索,除了方杰以外,别墅里应该在的人全部都在。   在县招待所,侯卫东与邓家春在院子里赏秋花,接到方杰不在别墅的消息,邓家春道:“可惜了,让这家伙逃掉了,不过这再次证明,县公安局的内奸是有一定职务的。”   侯卫东心情还不错,“只有做贼心虚才会亡命天涯,老邓,你的预感不错,方杰嫌疑最大。”   邓家春心里犹在想着内鬼,道:“我想出一个办法查出内鬼。”他看着侯卫东道:“查出以后,不论什么情况,一定要踢出公安队伍。” 第498章 断(上)   沙州,新月楼二期工程,方杰满身大汗在朱莹莹身上运动着,猛然间,他只觉一股泥石流般的力量从小腹涌动出来,道:“我要射了。”   说完,便在朱莹莹身上疯狂地抽动起来。   疯狂结束以后,方杰就如被抽了气的汽球,瞬间就瘪了下来,他将大腿放在朱莹莹弹力十足的腰身上,很舒服地闭上眼睛。   “不就是手下人和别人打架,我觉得你不必跑。”朱莹莹彻底放开自己以后,就不再是以前的朱莹莹,她成天粘着方杰,也知道不少事儿。   当然,诸如暗算章永泰这样的事情,朱莹莹是不知道的,方杰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腰枝,又揉了一会小巧而尖挺的椒乳,赞道:“长期锻炼的女人确实不一样,浑身的肉都是紧绑绑的,不象寻常女人,穿上衣服还勉强能看,脱了衣服就吓死人。”   朱莹莹把他的手拿开,道:“我给你说正事,总不正经。”   方杰暗算了章永泰,这事就是一个阴影,在潜意识之中就不愿意到公安局去,口里道。   这时,方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手机,道:“嗯,我一个人,你想请我喝酒,好,没有问题,我马上就过来。”   朱莹莹看着方杰飞快地穿好衣服,顺手将被单扯过来盖着身子,道:“又是那位狐朋狗友,别喝多了,早些回来。”   方杰转身出门之时,笑了笑,道:“这个时候能一个电话把我叫出去的,你说还有谁。”   “等等。”朱莹莹翻身起床,光着身子,到冰箱里拿了冰果汁过来,道:“先喝点果汁打底,别空腹喝酒。”   尽管方杰此时还处理性不应期,可是见到朱莹莹冰雕玉琢一般的身体,忍不住又来了一个拥抱。   朱莹莹顺手理了理方杰的衣领子,道:“以后结了婚,回家以后就不能再出去,更不准在外面鬼混。”她亲了亲方杰的脸,又温柔地道:“我明天一早要回岭西,到团里把户口本、证明开过来,然后回一趟家,后天回来,吃的东西都放在冰箱里,你可要乖乖的。”   方杰开玩笑道:“你后天一定得回来,否则我要去找野女人。”朱莹莹有些忧郁地道:“你真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两眼就有些泪光。方杰最受不了这一招,他亲了亲朱莹莹额头,道:“开玩笑的,别当真了。”   来到了李东方在南部新区的别墅,方杰进门就道:“两人喝没有劲,要喝酒还是得到酒吧。”   李东方笑道:“算了,这里清静,酒吧里烦人,人老了,好静不好闹,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方杰嘘了一声:“你又比我大得了几岁,别在这里猪鼻子插葱——装象。”   喝了几杯酒,方杰显示出了他的心事,道:“据老雷讲,这次邓家春是下了狠心,为了鸡巴大一点小事,将市刑警支队都请来了,看来是冲着咱哥俩来的,是不是那件事情要翻船了。”   “不会吧。”李东方对这个话题不热心,淡淡地道。   “我总觉得风声不对。”   “这次省政府下发了整治磷矿的文件,年初有安排,年底有检查,再加上侯卫东想做点政绩,所以将整治工作抓得紧,万年发磷矿偏偏不听话,这是杀鸡给猴看。”   “我总觉得上千万的技改资金有些玄,磷矿生意也要看行情,前几年磷矿还不如石头值钱,这几年价钱涨得高,大家都有钱赚,如果明年或是后年行情不好,技改的钱就打了水漂,就算我现在抽身不做磷矿了,技改的钱就能让我吃几辈子。”   方杰喝了一大口酒,哼道:“三千万技改,我觉得你的脑子肯定是短路了。”   喝了一阵子酒,李东方道:“现在成津县公安满世界抓你,你得小心一些,别向手下暴露行踪,免得人多嘴杂。”他有些不满地道:“还有,你就不应该把朱莹莹带到身边,女人就那样,千万别当真,小心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朱莹莹与其他女人不同,我准备和她结婚的,她明天回岭西要拿户口本,开结婚证明,所以我不瞒她。”方杰是成津是一霸,坏事做得不少,特别是在争夺磷矿时,结了不少仇家,在沙州新月楼的住房,是借用外人的身份证,办得很是隐蔽,只有方家、陈家少数人知道这个地点,所谓狡兔三窟,就是这个意思。   李东方叹道:“你啊你,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当夜,方杰喝得半醉,半醉半醒之间,还是将小车开回了新月楼。   第二天,李东方在沙州买了一张不要身份证明的卡,到了晚上,再约方杰过来喝酒。   “你怎么换了号。”方杰原本不想接这个陌生电话,可是实在无聊,当电话第二次打进来以后,他还是接了,却是李东方的电话。   “我在街上,手机忘记充电了,遇到一位朋友,用他的电话给你打的,今晚过来吧,我弄了瓶好酒。”   “好吧,我晚上过来。”方杰闲来无事,立刻就同意了。   关闭了电话,李东方将那张卡扔掉,就回到了家中,并不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等到六点过,方杰开着车到来。喝到七点半,方杰已经半是醉意,李东方见时机成熟,悄悄地换了一瓶酒,酒里放着安眠药。   当方杰人事不醒地软到在沙发上,李东方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用手在其脖子上比划了一会,终于还是罢手,他用在酒里加了二十几粒安眠药,灌进了方杰嘴里。   李东方将已经没有呼吸的方杰放进了汽车后背箱,然后开车直奔成津,到了成津县,却并不进城,开车到了顶山镇,绕上了无数盘山路,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将方杰扔进早就看好的一个深洞。   顶山镇靠近茂云,磷矿储量也不少,当年李东方为了争矿,经常到顶山镇查探磷矿,因此对地形极熟,这处深洞就是那时发现的。   回到成津县城,已是凌晨一点,李东方悄悄地将车开回到自己家中。   当站在浴室里,李东方任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双手合什,虔诚地祈祷了一会,道:“方杰,别怪我心狠手辣,你早死早操生,下辈子做个好人。”   暗算章永泰是李东方的主意,由方杰具体实施,李东方这个幕后军师一直没有出面,如今方杰失踪,章永泰的案子就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就算有可能,凶手只能指向方杰,就与李东方没有任何关系。   当侯卫东来到成津,李东方就有了除掉方杰的心思,黑大个子事件以后,警方四处抓方杰,这就坚定了李东方的信心。   对于邓家春来说,由于方杰的逃跑,意味着笼罩在他身上的疑点将被放大,但是,他又百思不得其解,“方杰有两个磷矿,早就挤身千万富翁之列,而刺伤黑大个子不过屁大一点事情,他怎么可能将两个磷矿置之不顾,太不合情理。”   侯卫东道:“还是那句老话,叫做反常即有妖,所以当初的思路是正确的。”   邓家春黑瘦的脸拧成一团,他道:“方杰最近和省歌舞团的一位叫做朱莹莹的女人关系密切,这几天在县城都没有见到朱莹莹,我分析他们两人应该在一起。”   侯卫东心里吃了一惊,道:“朱莹莹,我认识她,她是步市长儿媳的同事,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和方杰搅到了一些。”   邓家春简洁地道:“现在流行傍大款,正常。”   而朱莹莹的心情实在坏透了,那天晚上,回到省歌舞团里,她就请一群姐妹吃饭,吃了饭,又去唱歌,当她终于抽时间给方杰打电话,对方已处在关机状态。   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有打通方杰的电话。   急急忙忙从岭西回到了沙州,新月楼的房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再到成津找了个遍,包括其父母、兄妹、矿上的人、李东方等人,都不知道方杰的行踪,这就让她欲哭无泪。   更让人无趣的是,方家根本不认朱莹莹这个准儿媳。   朱莹莹从成津县公安局呆了二十四小时,出门之际,就见到了好朋友晏紫和小曼。   晏紫挽着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与前日在岭西相聚时相比,朱莹莹脸色苍白,头发也干涩许多。   小曼是沙州市常务副市长步海云的儿媳妇,她在沙州呆的时间长,与侯卫东也见过几面,道:“我们去找侯卫东,他现在是成津的县委书记,说话应该能算数。” 第499章 断(中)   回家路上,朱莹莹一直在发呆,神情有些恍惚。   对于小曼找侯卫东的建议,晏紫并不赞成,道:“我们找侯卫东做什么,要他将方杰交出来吗,刚才听莹莹说起,成津县的警察还在满世界找方杰。”   “政府机关事情,局外人不明白。”小曼拿起手机就给步高打电话。   与步高结婚以后,小曼在沙州顺风顺水,过得很是滋润,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丈夫在沙州基本上无所不能,她自信满满地对步高道:“老公,成津县公安局正在抓方杰,还把莹莹关了一天一夜,你认识侯卫东,能不能给他打个招呼,让他别为难方杰了。”   步高的态度却出乎小曼的预料,他不客气地道:“成津的事情关你屁事,你别跟着掺合,让朱莹莹收拾细软,赶紧走人,我早就说过,别到成津去趟浑水。”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曼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音,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晏紫注意到小曼的表情,道:“怎么回事情,我记得步高和侯卫东还是挺熟悉的。”小曼看了一眼在发呆的朱莹莹,道:“步高的意思是让莹莹赶紧回岭西,别在成津呆了。”   朱莹莹似乎才回过神来,道:“不行,我得住几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先回沙州,我最迟明天就过来。”   晏紫担心地道:“我陪你住两天。”   朱莹莹摇头,态度却很坚决,道:“我想一个呆几天,另外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你们先回去。”   晏紫和小曼拗不过她,三人胡乱地吃了早饭,就下了楼,小曼的红色丰田车与方杰的黑色宝马车停放在一起,方杰的黑色宝马车是在沙州歌城外面找到,车虽然在,人却无踪影。   上车前,晏紫再问道:“你没有问题吧,真是不需要我来陪你?”朱莹莹再次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挺得住,方杰只是暂时没有见到人,说不定他正躲在哪个疙瘩里潇洒。”   等到小曼开车出了院子,朱莹莹转身就上楼,往日还算温暖的房间显得格外冷清,不过几天时间,屋里甚至积了灰尘。   她进屋以后直奔厨房,在厨房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安有一台很隐蔽的小型保险柜,有一次方杰喝醉了酒,回到家里非要送礼物,就带着朱莹莹打开了这个保险柜,取了一个钻戒。当时方杰喝得很醉,就坐在一旁,炫耀着指挥朱莹莹开了保险柜,朱莹莹就将保险柜的密码如石刻般印在了脑海中,这一次回成津,她就是冲着这个保险柜而来。   很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里面有一堆码得很整齐的六十万现金,还有六百多万共四张存折,另外还有些珠宝。面对着保险柜的财物,朱莹莹心里还是有一阵犹豫,暗道:“如果把财物拿走,方杰回来以后怎么办?”   转念又恨恨地想道:“口口声声要结婚,转眼又将我象抹布一样丢在成津,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昨夜她被被公安机关留置,这是她的第一次,小房间的阴寒和黑夜让她不寒而栗,“方杰肯定还做了什么坏事,否则也不会躲到沙州去,我何必留在这里死等。”   拿定主意以后,她将保险柜里的财物席卷一空,开着宝马车就离开了成津。   在成津县委,老方县长拄着拐棍,一脸怒气地坐在侯卫东办公室里,他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方杰如果犯了哪一条,我第一时间将他送到公安局,怎么处罚我都没有意见,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这些退上去的老同志虽然无职无权,可是人脉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办正事力所不逮,可是发发牢骚还有力所能及,一般情况之下,侯卫东对老同志都很尊重。但是,与方杰的关系就属于特殊情况,侯卫东也就没有过多谦虚和客气,直截了当地道:“前些天,红星镇水厂厂长被人捅了一刀,公安机关将捅人者抓获归案,捅人者交待是方杰指使的。”   老方县长愤愤地道:“小孩子不懂事,作了错事,受惩罚,我绝不护短,可是将人弄进公安局,也得通知家属,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   侯卫东道:“公安机关原本准备找方杰调查情况,办案人员数次到家中去,都没有见到方杰,老县长,公安机关一定会秉公办案,也请你理解。”   老方县长没有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此时竟然很硬,他早就有冠心病,此时虽然没有发作,却闭着眼睛,用手抚了抚胸膛,大口大口地呼气,一幅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侯卫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老方县长,扭头吩咐坐在一边的杜兵:“赶紧通知120,将老县长送到医院。”   老方县长摆了摆手,痛苦地道:“老毛病了,吃颗药就行了。”过了一会,似乎缓过劲来,他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县里不给个交待,我就要找昌全书记,如果昌全书记解决不了,我就去找豪放书记。”   此话就有些吹牛,老方县长与周昌全能对上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单独与蒙豪放书记见过面,若真要到省委去,基本上不可能见到蒙豪放。   好不容易劝走了老方县长,侯卫东给邓家春打电话,道:“家春,你要继续加大对方杰的追查力度,否则落人口实,心里不踏实。”   邓家春也正在琢磨这事,他略带着兴奋之色搓了搓脸,道:“水厂厂长被捅伤,后果并不严重,为了这点事,方杰将两个磷矿就丢了,这也不值得,依我的经验,这小子身上多半还有其他大事,他害怕进局子。”   “有我在这里顶着,你别顾忌其他事情,扎实细致地推进案子。”侯卫东怕邓家春压力过大,便主动为其卸掉压力。   整个上午,电话是此起彼伏,清脆的铃声听起来格外尖利,侯卫东将杜兵叫了进来,道:“你到电信局去找一部铃声柔和一些的电话,长期听这部电话,迟早会被弄成心脏病。”   杜兵急急忙忙走出去,差点与副县长朱兵撞在一起。   “侯书记,我来汇报一件事情。”   侯卫东见朱兵愁眉苦脸,便丢了一枝烟给朱兵,笑道:“后天开标,是不是有压力。”   朱兵深吸了一口烟,道:“前一段时间易中岭来找过我,他想中一个标段,昨天他又来找我,见面之时,他说黄子堤副书记给你打了电话。”当年在益杨检察院,一人被杀,档案室被焚,两件事都是震惊益杨官场的大事,这个案子虽然一直未破,可是这事就如司马昭之心,凡是益杨有些级别的领导心里都明白事情的原委。朱兵当年是交通局长,对此事亦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他特意来汇报的原因。   提起这事,侯卫东脑袋就疼,前天他又接到了黄子堤的电话,这一次黄子堤不是暗示,而是直接提了要求,这给侯卫东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掌握的资源越多,权力越大,相应就可以交上许多朋友,比如蒙宁和朱小勇,如果侯卫东不是县委副书记,朱小勇也就不会找上他,与省委书记蒙豪放这条暗线就根本不可能搭上。   但是,在交朋友的同时,也必须要得罪一些朋友:一是因为资源是稀缺的,而利益集团又太多,稀缺的资源不可能满足所有的人;二是主政一方,若真要走得远走得长,必须得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就会成为任人蹂躏的面团,这样的人也难以成大器。   侯卫东对易中岭有发自骨头的警戒,“不与易中岭合作”是他内心的一条高压线,也是他给自已订的原则,他对朱兵道:“县委制定了招投标办法,一切都按照规矩来,我不会给任何单位打招呼。”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打一个招呼,就是不准易中岭进入成津,我不想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正说着,办公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侯卫东与朱兵正在商量着此事,黄子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寒暄几句,黄子堤道:“听说省里最近在调整市级班子,听说你的老领导又要动一动。”   侯卫东暗道:“黄子堤这是在暗示沙州市级班子要调整吗?”口里却是笑呵呵地道:“我的老领导很多,是哪一位?”   “茂云的祝市长,听说他有可能当市委书记,谭公权另有任用。”黄子堤道:“祝市长这几年走了鸿运,两年升一级,照这个速度,几年就是省领导了。”   聊了一会省里大局,黄子堤就挂了电话,并不在提及成沙新公路开段的事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侯卫东身在其中,自是了解其中的意味,他对着朱兵苦笑。   朱兵当了多年交通局长,对重大工程开标前的压力深有体会,他眼着苦笑,道:“侯书记,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如果让黄书记产生误会就不太好。”停了停,又道:“黄书记不了解易中岭的人品,是被蒙蔽的,侯书记可以从侧面做些解释工作。”   “这事是一团糨糊,从法律角度,易中岭是清白的,这让我如何解释。”侯卫东叹息一声,便不说了。   其实,侯卫东还有更重要的话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依黄子堤平日的性格以及办这事的认真程度,黄子堤十有八九与易中岭在经济上有关联。”   这句话没有任何证据,因此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第500章 断(下)   下班以后,侯卫东很罕见地没有在办公室啰嗦,直接就回到了县委招待所后院,进了后院,就见到春天支了一个画板,正在院子里煞有架式地画着。   秋日傍晚来得早,秋风吹来,有些凉意,更有些秋高气爽之意。   春天听到脚步声,连忙就迎了过来,看到侯卫东观看自己的画板,她羞涩地道:“侯书记,我是鬼画桃符,和祝梅没法相比。”   话虽然如此说,她却是渴望着侯卫东去看画发,她画的是院中风景,由于功底太差,更多的是抽象笔法,也即是头脑中想的风景,自我感觉还不错。   虽然风景画比起祝梅差得太多,侯卫东还是随口道:“哦,还真不错。”春天忸怩中带着些兴奋,道:“谢谢侯书记表扬。”   侯卫东夸道:“春天肯学习,这很不错,继续努力。”   回到房间,侯卫东想起黄子堤的话,就给祝焱打了电话,他与祝焱的关系早已超出了纯粹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变成了半师半友的亲密关体系,谈话就要直接许多。   “祝书记,听说你要高升了。”   祝焱原本想在沙州出任副市长,后来的目标又是市委常委、秘书长,结果这两个职务都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调到了茂云地区出任地委副书记,就如一脚踏上了仕途前进的快车道。   茂云撤地区建市以后,他出任了茂云市市长,这一次全省大动,谭公权另有任用,他极有可能出任茂云市委书记,这股风声连留守在岭西郊外的祝老爷子也听说了。   “你的消息还蛮灵通,不过这只是小道消息,只要省委正式文件下发以后,才算得了数。”祝焱这是有感而发,他相信侯卫东能听懂自己的话。   侯卫东当然听得很明白,笑道:“祝书记,干脆把我调到茂云来,在你手下工作是一种幸福。”这是一句玩笑话,其意并不是想调动,而是表达一种态度,官阶越高,态度就越重要,甚至比能力还要重要。   祝焱呵呵笑道:“我倒是想让你来到茂云,帮我好好整治东湘县,只怕周书记不放人,他是老领导,我可不敢挖他的墙角。”茂云东湘县与沙州成津县是全线相邻,产业结构极为相似,出现的问题基本一样,祝焱对侯卫东在成津的工作一直挺关注,也给予了相当的肯定。   聊了一会,侯卫东试探地问道:“也不知沙州有没有变动?”   祝焱道:“传闻不少,都不是最终结论,这一次全省调整力度极大,严格要求保密,恐怕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揭开谜底。”   他语重心长地道:“卫东,你是全省最年轻县委主要领导,关注省里大政策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实绩,有了实绩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许多人都盯着你,如果干不出实绩,提拔得太早并不一定是好事情。”   对于祝焱的叮嘱,侯卫东感到了一阵温暖,可是作为一名县委书记,他不可能对于市委领导的变动无动于衷,他坐在屋里喝着茶,脑袋一直想着纷繁的人和事,突然间他冒出来一个念头:“在成沙公路上拒绝了黄子堤,如果黄子堤升成了市长,恐怕后患无穷。”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在就脑海中挥之不去,各种念头斗争着,辩论着:   “如果让易中岭来成津做工程,加强监管,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必为了这件事情得罪黄子堤,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也很重要。”   “做人要有原则,即然易中岭就是一个杂碎,何必为了讨好黄子堤向这个杂碎低头。”   “官场当真有什么原则,如果是周昌全来打招呼,蒙豪放来打招呼,还能讲原则吗,到时讲原则的结果就是自己让位。”   他又深刻地反思道:“自己不愿意听黄子堤的招呼,固然有易中岭这个特殊的人,但是也不排除另一个原因,黄子堤的官位虽然大,但是还没有大到能一言九鼎的地步,这也是自己敢于拒绝他的原因,此时全省调整市级领导班子,这就有了变数,所以自己的原则就开始动摇了。”   内心交战良久,侯卫东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做法:“人还是要有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欲有所不欲,否则就是一个面团,任人揉来捏去,这样的官当起来还有什么味道,不如当富家翁来得逍遥自在。”   第二天,侯卫东召集了建设口的二级班子干部在县委中会议室,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讲话:“今天抽半个小时将建设口的同志请到会议室,只讲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遵守制定,杜绝建设领域的腐败现象发生。”   “我县建立了招投标中心,制定了招标标办法,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好的制度让坏人做好事,而坏的制度让好人办坏事,我认为,招投标制度在我县的建立和完善,是一套极好的制度,可以这样说,这套制度能最大限度保护我们的干部,促进我们的事业发展……”   “……但是,任何制度都是由人来执行的,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制度都有可操纵性,所以每位建设人必须要自醒、自警、自励……今天,让成沙公路成为成津县制度建设的起点。”   由于省委要宣传章永泰,岭西省内各大媒体都曾经到过成津县,与成津县委宣传部相处得还比较愉快,此次县委宣传部发出了邀请,各大媒体见宣传点还不错,便给成津面子,纷纷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因此,侯卫东讲话之时,闪光灯不断,这也正是侯卫东想要的效果。   制度建设是周昌全特别钟情的一招,如今被侯卫东继承和发扬,这就是堵黄子堤嘴巴的有效招数。   下午,公布了招标结果,这个结果在让侯卫东满意的同时,也让他大跌眼镜。   侯卫东事先给副县长朱兵打了招呼,易中岭所在公司就按照规则被淘汰出局,这是令他满意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人为地干预了招投标,破坏了新成立的制度,当听到这个结果以后,他暗道:“以后要尽量少插手招投标的事情,自醒、自警、自励,不光是教育干部,自己也要做到。”   大跌眼镜的原因则是在中标的四家企业中,有一家企业与他关系密切,它的名字叫做精工集团,精工集团的底子多是以前沙州道桥建设有限公司,沙道司这个老牌子筑路公司倒下,旗下不少技术力量被李晶挖走,力量自然雄厚。   这次中了第一标段,这个标段多数在双河村内。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就给朱兵打电话,道:“精工集团是李晶的公司,你实话实说,到底打招呼没有?”   朱兵很无辜地道:“成沙公路是招投标制度建设的奠基工程,估计全省都能看到这条新闻,我不会傻到在这项工程上做手脚,完全是按照规则来办事。”他又道:“易中岭是搞食品的,他做工程确实欠缺技术力量和经验,就算你不打招呼,他也会自然淘汰。”   侯卫东换了专用手机,给李晶打了过去,刚接通,就听见李晶笑得欢畅,他故意生气地道:“白骨精,你中标了,这事怎么还瞒着我。”   李晶先不答此事,道:“你的小丑丑太是太丑了,爬到桌上把你上次留下来的酒倒出来了,被辣得哭。”   侯卫东努力听了听,没有小丑丑的声音,道:“我怎么没有听到哭声。”   “李姐带他到院子里去玩了。”   聊了两句,侯卫东将话题转了回去,好奇地问道:“这次招投标,你怎么没有想到来找我?”   “我是看到报上的招标公告,才知道成沙公路要实行公开招投标,我的精力放在岭西这边的房地产,成沙公路一段是以前沙道司梁总工在负责,他是道桥专家,如果真是公开、公平、公正地招标,应该有角逐的实力。”   说到此,李晶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道:“我知道你想干一番事业,不能拖你的后腿,况且钱是永远赚不完的,没有必要来麻烦你。”   “谢谢理解和支持。”   李晶咬着牙轻笑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又道:“我与那个人离婚了,给了十万,打发了他。”   为了给小丑丑一个身份,李晶找了一个姓侯的男人假结婚,并说好了一年以后离婚,这事侯卫东亦知道。   他沉默了一小会,歉疚地道:“县里事情太多,总是抽不出时间来。这两天我要到岭西来,具体时间定不下来,出发前给你打电话。”   虚无的电波,连接了岭西和成津,让咫尺天涯变成了现实,侯卫东想了想,他已经半年没有见到李晶,心里不禁生出些愧疚,自从有了小丑丑,他和李晶的感情就发了质变,从情人关系渐渐向家人关系发展。   而另一个有着亲密接触的女孩子段英,则已经彻底互相放手,彼此离开了对方的生活,再无牵挂。   侯卫东习惯性地抽了一枝烟,淡淡地青烟升起,又被风吹散,飘向天空,最终无影无踪。   很快,他就从儿女情思中抽身而出,先给周昌全秘书楚休宏打了电话,问了问周昌全的安排,便直接给周昌全打了电话过去。   “杜兵,到沙州,马上出发。”   洗了脸,换了一件衬衣,侯卫东匆匆下楼,他要抽时间将成津近期工作向周昌全汇报。   汇报工作,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真的很重要。 第501章 谋事(上)   知道了成沙公路开标结果,易中岭二话没说,掉头就回沙州。   回到了沙州,他给市委副书记黄子堤打了电话,道:“黄书记,中达已经将安排好了,晚上在金星酒店请朱民生部长吃饭,我先去岭西等着。”   朱民生是岭西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平日不苟言笑,对地市一级官员素来不冷不热,他这种态度,反而在地市官员中很有些威信。   对于黄子堤这种层级的副书记,如果续继完全依靠周昌全,再想前进就后继乏力,因此,当上市委副书记以后,他千万百计想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在他的规划的关系网中,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朱民生并不是级别最高的领导,却是最有价值的那一类。   如今全省地市级大调整已经启动国,要想分一杯羹,朱民生这个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就显得很是关键,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对于黄子堤来说,朱民生就是属于现管的那一类人。黄子堤分管组织工作的时间不长,与朱民生只有点头之交,要想打通这个关系还得再寻他途。   而他认识的人中,恰好有开锁的钥匙。   在三讲教育活动,黄子堤认识了省委组织部易中达处长,他从侧面打听了易中达背景,便有意接纳。   易中达到省委组织部工作之时,恰好是朱民生手下,当时朱民生还是坐冷板凳的副处长,他那种副处长在省委多如牛貌毛,当时手下只管着易中达这一个兵。   两人在一个办公室坐了四年,朱民生当时看不到希望,经常在易中达面前发牢骚,谁知四年以后,朱民生的运道突然变了,从副处长到常务副部长如履平地。   从此朱民生就不发牢骚,梳了一个整齐中分,一脸威严,变成了鼎鼎大名的冷面部长。   黄子堤就通过易中达这条线,搭上了朱民生的船。   晚上,黄子堤赶到了金星酒店,易中岭早已在门口迎接。   易中岭很殷勤地道:“民生部长在开会,六点半结束,等会议结束,中达就陪着过来。”   “好、好。”黄子堤连说了两声好,进了房间,他随口问道:“今天上午开标,结果如何?”   “失败了。”   黄子堤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   易中岭就道:“成津县现在不得了,为了招标居然将省电视台和岭西报社都请来了,搞得比市里招标办还有气势,侯卫东大讲制度建设,所以我就被淘汰了。”   黄子堤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为了成沙公路的一个标段,他给侯卫东打了两次电话,还当面说了一次,可是这个侯卫东居然就偏偏不卖帐,他的尊严就被深深刺伤,心里有些气在郁结,恨恨地想道:“以为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周昌全总不能当一辈子沙州市委书记,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考虑后果。”   易中岭还在一旁加了一把火,“成沙公路的招标表面上是公开透明,内幕绝对不少,中标的四家公司都有背景,其中一家是精工集团,曾经在益杨新管会修过房子,从益杨高速路下道,最显然的楼群就是精工集团开发的。”   他呵呵笑道:“精工集团是美女老总,美女老总出面,所向无敌。”   这一把火很准确地烧到了黄子堤的痛处,黄子堤脸色很难看,不过,他为官多年,制怒的本领也不错,他没有在易中岭面前表面出愤怒,越是愤怒,越是丢面子。   在沙州市委,周昌全正在接待省水利厅的几位领导,侯卫东则耐心地在楚休宏办公室等着。   “这茶稍稍差了些,应该是隔年龙井,周书记只喜欢喝明前茶,你得让益杨送一点保过鲜的明前茶。”侯卫东喝了一口楚休宏泡了茶,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楚休宏吓了一跳,连忙到柜子里把茶叶拿出来,放在鼻前嗅了嗅,不好意思地道:“我很少喝茶,对这方面不太懂。”   “你熬夜喝什么?”   “喝咖啡。”   侯卫东笑道:“周书记从来不喝咖啡,只喝绿茶,你平时要做些准备,特别是在出差的时候,用铁盒子装些好茶,随身带着。”他用手指了指茶叶柜子,道:“我走之前,特意将小盒子放在茶柜里。”   楚休宏从柜子里拿出了那个小铁盒子,铁盒子很精致,上面写着沙州益杨茶厂建场二十周年纪念,他有些汗颜地道:“多谢侯兄,以后一定注意这个细节。”   侯卫东怕楚休宏面子上过不去,委婉地道:“休宏,个人意见,纯属参考。”   楚休宏跟着周昌全已有数月,从周昌全口中,他经常听到侯卫东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前一任秘书的名字,从这一点可以就看出侯卫东在周昌全心目中的地位,他巴不得侯卫东多透露点诀窍,真诚地道:“侯兄能提意见,是对我的关心,没有把我当外人,希望侯兄能多指点。”   能够被周昌全选作秘书,基本素质肯定是有的,侯卫东相信周昌全的眼光,因此才会直接指出楚休宏没有做到位的事情,如果换作黄子堤的秘书杨腾,就算他犯了更大的错误,他也不会当面指出来。   “小楚,侯卫东到了没有?来了,请他到中会议室,省水利厅的领导马上就要到。”秘书长洪昂在小会议室给楚休宏打了电话。   “听说省水利厅想在成津县搞水电,邱厅长和吴厅长都到了,秘书长请你一齐参加等一会的座谈会。”楚休宏又对侯卫东感叹道:“周书记真的很看重你,把这么好的项目放到了成津。”   侯卫东笑道:“难怪我上午给周书记汇报,他说有事找我,弄得我有些忐忑,休宏,以后还多关照成津。”   楚休宏急忙道:“侯哥说什么话,折杀我了。”   在中会议室等了一会,书记周昌全、市长刘兵、常务副市长步海云陆续到了,然后洪昂秘书长带着水利厅的人进了中会议室。   水利厅厅长姓管,名海洋,周昌全与其握手的时候,开玩笑道:“省委英明,管厅长连海洋都能管,难怪水利厅的工作这样出色。”   水利厅近几年工作很有起色,其中一个原因是管海洋原本是水利专家,行家出手,自然不同凡响,将水利厅的业务提高一大块,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吴英,凡是遇到要钱或是要人、要政策的难事,只要吴英出马,一般都能解决。   外因与内因完美结合,水利厅工作想不提高亦难。   侯卫东与吴英握手之时,吴英说了一句:“小侯书记很不错。”这句话让侯卫东心里也起了些涟漪,不过他表情还是很从容,道:“吴厅长,请抽时间到成津来视察。”吴英笑道:“项目落在成津,我肯定要下来。”   座谈会正式开始以后,领导面色就凝重下来。   经过简单开场白,管海洋厅长道:“竹水河水电项目也不是什么新项目,从最初提议到现在,过了十五年,在各方努力之下终于进入实质性阶段,可谓来之不易。”   谈了几句重大意义,管厅长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朱小勇,道:“恒庆集团是水利厅下辖的实力雄厚的集团公司,专门从事水电站修建等水利项目建设,这一次竹水河水电项目省政府定下来是由恒庆集团来组织实施,朱小勇是集团副总经理,竹水河水电项目的具体负责人,他是教授级水利专家,业务精湛。”   在座之人,多数都知道朱小勇的背景,这样一个人来建设水电站,应该是一件好事。   这是竹水河水电项目的第一次座谈会,主要是订下框架,项目具体内容基本未涉及。   周昌全也表了态:“竹水河水电站第一期工程的实施,是省委省政府对沙州的关心,同时也是对我们的考验,关于竹水河水电站的具体实施,我市将组织强有力的班子,由常务副市长步海云牵头,办公室主任由侯卫东来担任,此次会议以后,请市政府抓紧落实。”   座谈会程序走完,大家神情放松了下来,管海洋看了一眼年轻得出奇的县委副书记,道:“侯书记,你的任务很重啊,水电站的难度不是在工程上,而是在与老百姓的关系上,如果没有老百姓支持,公路修不通,移民受阻、田土调整困难,这些问题不可等闲视之,我们这几年做水利工程,有着深刻的教训。”   侯卫东在青林镇和新管会都接触过具体工作,知道管海洋所言不虚,在开座谈会时,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就道:“竹水河水电项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仅是水电项目,也是生态项目,只要宣传到位,政策措施到位,我相信沿岸群众会理解和支持,成津县委县政府有信心有决心将竹水河项目做好。”   吃饭之时,朱小勇和侯卫东两人就跑到走道的大阳台上抽烟,朱小勇笑道:“这一段时间我得在成津扎根,还得来拜拜你这个土地爷,听说成津山风民风剽悍,解放前土匪闹得历害,管厅长多次说起这事,竹水河项目要搞好,还得靠着成津县委县政府。”   他又道:“我妈看到那幅画,很喜欢,收到书房里。”   有一个问题侯卫东一直憋在心里,这时就问了出来,道:“蒙书记会不会对这事有意见?”朱小勇道:“我爸的胸怀气度还是很宽阔的,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侯卫东想了想电视里出现的蒙豪放的镜头,暗道:“也不知省委书记头脑里在考虑什么问题。” 第502章 谋事(中)   省委书记蒙豪放思考的事情很多,近期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各地的人员调整。   分管组织的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在组织人事方面很有份量,听到蒙豪放特意征求周昌全的使用情况,沉吟一会,稳重地道:“昌全同志在沙州两届了,有功劳,应该朝上动一动,人大还差一个副主任,以昌全同志的资历,够格了。”   蒙豪放不置可否,道:“为了成津县永安煤矿的事情,昌全特地来汇报了工作,我问了他的想法,这个同志干劲十足,还想在沙州再干一界。八年前他出任沙州市委书记之时,沙州经济总量排名第三,但是只有排名第二的铁州市的三分之一,去年的统计数据,沙州与铁州几乎相当,这个同志抓工作还是很有一套的。”   “蒙书记的意思,还是让昌全同志留在沙州。”   “昌全同志干了近两届,按规矩应该调整了,规矩还是要遵守,无规矩不成方园嘛,前一段时间老古走了,省里缺一位管工业的大将,昌全同志很适合这个岗位,你的意见如何?”   蒙豪放虽然还是在征求意见,话里的肯定意思却很明显,朱建国知道此事就算拍板,赞同地道:“昌全同志政策水平高,实践经验丰富,又是多年的正厅,是接替老古的最佳人选。”   离开蒙豪放办公室,朱建国在心里感叹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难怪市级部门的副手们为了一个正职位置使尽了浑身解数,还真得理解他们。”   周昌全到省政府出任副省长,朱建国心目中的人选自然就得让位,动一人,其下游所有人都会跟着变化,这就如一根环环相扣的链条,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数人的命运就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此时周昌全还不知道他的命远又发生了转折,他正在构筑沙州新一轮的宏伟计划,雄心勃勃地想让沙州在五年时间成为仅次于省会城市的第二大城市,如果实现了这个目标,人生价值也就得到体现,退休以后也就没有遗憾,可以安享晚年生活。   “感谢管厅长和吴厅长对沙州的厚爱。”   论喝酒,周昌全并不是行家,可是在招待晚宴上,他毫无保留地频频举杯,在新五年的时间里,如果能争取到两座水电站,对于沙州的发展必将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晚宴结束,周昌全亲自将管海洋、吴英、朱小勇等人送至沙州宾馆,周昌全还将管海洋送至了房间,这个举动让水利厅长管海洋着实有几分感动,他借着酒劲道:“周书记治下的沙州兴旺发达,人才济济,在新的五年里,水利厅争取在竹水河和清水河上各投资建一座水电站。”   周昌全使劲握了握管海洋的手,道:“实践一定会证明,在沙州建水电是正确的选择。”   到了吴英房间,周昌全就站在门口,吴英道:“老周,你别站在门口,进来说话。”周昌全摆了摆手,道:“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只说一句话,我们是老朋友,以后有项目尽量争取到沙州来。”   吴英就笑道:“你和老蒙都是一个样,有事做就精神十足,闲下来就满身毛病,前一次拉着老蒙到海南去了一趟,结果他硬是把会开到了三亚的宾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三亚,害得同志们坐飞机来到三亚来开会。”   秘书长洪昂、侯卫东和楚休宏跟在了周昌全后面,他们都没有进屋,皆站在宾馆走道上等着。周昌全给水利厅诸位领导道了晚安以后,秘书长洪昂建议道:“周书记,今天累了一天,去泡一泡温泉,松松筋骨。”   周昌全也是满了五十岁的人,应酬一天,确实累了,加上心情不错,就点头同意,叮嘱了一句:“悄悄去,别惊动高健了,否则又搞成了工作汇报。”   洪昂会意一笑,对侯卫东和楚休宏道:“今天晚上订个纪律,谁也别谈工作,让周书记彻底放松。”   然后又给脱尘温泉打电话,道:“水总,在绿色家园留一个大间和一个小间,找最棒的按摩师傅,别找女的,就找手艺最好的福建师傅。”   绿色家园原本是十间餐厅,后来生意好,又单独扩出了几间高档的池子,价钱贵不说,而且一般人就算有钱,也根本没有机会到这几间高档的池子。洪昂是市委秘书长,也就是沙州最有权力机构的大内总管,只要他开口,温泉老总水平就会变魔术一般将高档池子准备好。   等到周昌全一行到了脱尘温泉,水平早就在一旁候着,尽管洪昂没有说具体谁来,水平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早就为周昌全备上了最好池子和最好的师傅。   到了幽静地角落,牌子上写着什么汤,不是日文,而是侯卫东不认识的文字,他只认识最后一个“汤”字,就是由于有了这个汤字,整个温泉气氛中就带着暧昧的日本味。   进了池子,洪昂突然骂了一句,道:“他妈的,怪事,这个汤字明明是古汉语,怎么用在这里,就如我们偷了日本人的专利。”   洪昂年龄最大,近四十岁的人,身材还很匀称,并没有常见的大肚腩,侯卫东和楚休宏都是精壮的汉子。   每位领导都有特殊的脾气,周昌全偏瘦,他身边的人就一个胖子都没有,他肯做事,心腹则多是实干派,他平时话不多,其心腹中也没有一个夸夸其谈者。   泡澡结束,周昌全又变得精神抖擞,走了院子,满院的绿树让空气中的负氧离子浓度变高不少,周昌全在上车之时,望着浩瀚的天空,意气风发地对洪昂诸人道:“伙计们,大干五年,争取让沙州再上一个台阶。”   周昌全的精气神很足,这也感染了侯卫东,黄子堤打招呼一事如一块大石压在他心里,此时也不翼而飞,他只觉无比的振奋,精力更是无比旺盛。   成津的各项事业在侯卫东强力推动下,慢慢有了些进展,却也遇到了不少麻烦。   第一件麻烦事是双河镇的土地调整和征地工作,由于占了不少菜地,直接影响了村民的收入,因此推进得不太顺利,侯卫东单独打双河镇党委书记温贡成谈了话,效果不太理想。   第二件麻烦事是整治磷矿的工作,李东方很配合地将所属三个磷矿进行了技改,这对整体工作有推动作用,但是小磷矿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第一批有十二家小磷矿被勒令关闭,这些小矿主们被断了财路,在不同场合扬言要报复县委县政府,县委办还收到了针对侯卫东的恐吓信,里面装着一颗仿制的五四手枪子弹。   第三件麻烦事是方杰的事,老方县长天天提着拐杖守在县委县政府,他只强调一句话:“侯卫东要把方杰交出来,由法院公开审判,不能不明不白地把人瞎了。”老方县长在改革开放初期,带领全县人民搞乡镇企业,在县里很有些威望,一时之间,老方县长苍老的身影吸引了不少同情的目光,给侯卫东也造成了不少威压。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侯卫东正在红河镇开现场会,突然接到秘书长洪昂的电话,洪昂语调很严肃,道:“你立刻到市委,周书记要见你。”侯卫东很久没有听到洪昂如此严肃的口气,道:“秘书长,什么事情?”洪昂声音很低沉,道:“得到准确消息,周书记要调走,任副省长。”   按理说,周昌全由正厅升至副省级,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侯卫东心情却是很压抑,心急火烧地到了市委办。   周昌全甚是平静,等侯卫东坐下以后,道:“回顾这八年时间,沙州经济和社会事业得到了长足发展,这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是沙州全体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是从个人来说,我尽力了,问心无愧。”   “只有章永泰的事情让我不能释怀,这事就只能交给你了,希望你能顶住压力,将成津的事情办好。”谈到此事,周昌全颇为动情。   “章竹、章松两兄妹还在上访,临走前我要单独与他们谈一次。”   “我走之前,你的副职将被去掉,这半年时间,你的表现已经证明你完全能够胜任县委书记的职务。”周昌全神情很复杂,又交待道:“新书记应该是省级部门下派,以后沙州局面也许会很微妙,我在省里会给你一些帮助,不过毕竟隔着一层,和以前不一样了。”   谈话结束,周昌全将侯卫东送到了门口,鼓励道:“我相信你的政治智慧,能接受这一次挑战,成大事者都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   又道:“要吸取章永泰的教训,注意安全,你的,家人的安全。”   侯卫东心情如大石磨盘一样沉重,回到了新月楼,在中庭的石椅子上坐了好一会,这才回到家中。   小囝囝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叫了声“爸爸”,等到侯卫东要抱她的时候,又掉头跑向陈庆蓉。 第503章 谋事(下)   陈庆蓉见到侯卫东进屋,牵着对小囝囝的小手,道:“爸爸回来了,快过去。”   小囝囝睁关乌黑的眼睛打量着侯卫东,叫了声“爸爸”,人却紧紧靠在陈庆蓉的腿边,怯生生的,想走近又不敢。   侯卫东心里藏着事,挤出笑容道:“妈,我中午要在家里吃午饭。”   陈庆蓉蹲下来,抱着小囝囝,道:“我记得你好久没有在家里吃中午饭了,囝囝都不认识你了。”又问道:“小佳是否回来吃饭?”   “哦,还没有给小佳打电话。”侯卫东才从周昌全办公室里出来,心里颇乱,忘记了给小佳打电话。   “小囝囝,过去和爸爸玩,外婆要做饭。”陈庆蓉将小囝囝牵到了侯卫东身旁,转身准备去厨房,小囝囝亦步亦趋在跟在了陈庆蓉身后,到了厨房门口,靠着门,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望着侯卫东。   侯卫东拍了拍手,道:“囝囝,到爸爸这里来。”他摸了摸口袋,没有任何能够吸引小孩子的东西,便到桌上取了一颗阿尔卑斯软糖,逗着女儿,道:“囝囝,过来吃糖。”小囝囝在糖果的诱惑之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还口齿不清地道:“剥纸纸,剥纸纸。”   正当小囝囝将阿尔卑斯软糖放进口中之时,陈庆蓉走了进来,她道:“乖囝囝,怎么又吃糖,一天只准吃三颗,今天你已经吃了三颗了。”   小囝囝抓着爸爸的裤腿,在爸爸的保护下,迅速将阿尔卑斯软糖放进了嘴里。   陈庆蓉也就放弃了没收软糖的行动,对侯卫东道:“囝囝最喜欢吃糖,一定得控制,否则牙齿会长不好。”   侯卫东郁闷地回到了寝室,心道:“我难得回来几次,怎么叫做宠着孩子。”   给小佳打了电话,小佳道:“省里在检查沙州的绿化工作,我走不开,就不回来了,恐怕也不能回来吃晚饭。”听到小佳回不来,他更是郁闷,道:“成津的事情也多,我吃了午饭就得回去。”   他想起了恐吓自己的仿制子弹,还是决定提醒小佳,道:“小佳,我得给你说点事情,按照省里的部署,各地都在整顿磷矿,成津也自然要整治。”   小佳正陪着检查组,此时检查组恰好问了一个转为专业的问题,园林局张中原答不上来,就用眼光示意小佳,意思就是让小佳来回答。小佳就匆匆说了一句,“我有事,回头给你打过来。”便挂断了电话。   在床上躺了一会,陈庆蓉在外面对小囝囝道:“喊你爸爸吃饭了。”小囝囝一摇一摆地进了里屋,趴在床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侯卫东,口头道:“爸爸,吃饭饭。”   就算是心里压着天大的事情,在如玉般的女儿面前也发不出来,他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子,道:“囝囝真乖,让爸爸亲一亲。”   小囝囝却是不肯,迈开小腿,跑了出去。   中午,与岳母陈庆蓉单独吃饭,两人没有共同语言,都是无话找话,这比饭局上的应酬还要累。   “爸的年龄也不小了,没有必要在厂里工作,回到家里,你也轻松一些。”   “你爸这人是头犟驴子,被朱言兵灌了迷魂汤,现在真是以厂为家了,家务事情一点也不管。”   朱言兵厂长是很精明的人,他通过侯卫东的关系,不仅为厂里争取到好几样优惠政策,同时把儿子调到了市委宣传部,在他眼里,侯卫东是绩优股,因此对张远征特别用心,张远征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虽然当过中层干部,却哪里得到过厂领导如此优遇,顿时焕发了第二春,以厂为家,比在职是还尽力尽心。   侯卫东对朱言兵的动机和想法是深知肚明,道:“朱厂长不会让爸做体力活,爸如果真的愿意在厂里工作,问题亦不太大,我想家里还是请一个保姆,否则妈太累了。”   陈庆蓉给小囝囝夹了一块鸡肉,道:“在厂里搞销售之前,我是一线工人,劳动强度比这大得多,现在这事算得了什么,而且请个外人在屋里,不舒服。”   侯卫东也就不再说,吃饭。   午餐结束之时,陈庆蓉不紧不慢地道:“你们两地分居不是个事,你当过周书记的秘书,能不能想办法调回市里,在市里局行任个职务,总比在专县要强得多。”   侯卫东作为成津县委书记,在沙州市的官场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实力派人物,但是在陈庆蓉眼中却只是专县的官,对于自已岳母骨子里的优越感,他很有些无语和无可奈何,敷衍道:“我去做做工作,很有难度。”   陈庆蓉道:“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要到专县去。”   好不容易吃完饭,侯卫东走下楼,心里才轻松一些。   小车刚进入县境,曾宪刚电话就打了过来,“疯子,我到了成津,你在哪里?”侯卫东对于曾宪刚的来意很清楚,问得就很直接:“你是为了顺发磷矿的事情吗?”   曾宪刚又道:“昨天曾宪勇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县里封了厂门,我过来看一看,另外我还听到一些传言,要当面才说得清楚。”   “传言,是曾宪勇和秦勇说的吧,你带他们过来,直接到县委招待所后院来,隐蔽一些。”   “昨天曾宪勇到岭西来找我,我开车送他回来的,我的车是岭西的牌照,没有人会注意到曾宪勇。”   到了县委招待所后院,曾宪刚和曾宪勇已经等到接待室里。   三人上楼,春天就紧跟着来到楼上,她见到侯卫东有客人,就端着果盘上了楼,她没有穿招待所的制服,而是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样式很新。   给侯卫东摆好的果盘,春天又泡茶,侯卫东瞅了瞅春天的衣服,道:“春天,你这身衣服倒挺时尚,不象是在成津买的。”   春天见侯卫东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心里高兴,脸上出现了一朵红晕,羞涩地道:“这是祝梅给我寄来的,省里流行的衣服。”春天的相貌不是太出众,也不丑,此时露出点羞意,让成天混在男人堆里的曾宪勇眼前一亮。   等到春天离开,曾宪勇就道:“侯书记,顺发磷矿被封了门,现在市场正好,能不能帮我说句话。”他原本想称呼“侯哥”,可是话到嘴边,看着这张时常在成津电视台出现的脸,他又将称呼改成了“侯书记”。   侯卫东正色道:“曾宪勇,你今天不来找我,我都要找你谈话。”   曾宪勇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顺发磷矿原本是穷矿,所以你和秦敢才买得到,买下后才发现是富矿,这是运气好,从产量来说,顺发磷矿介入中型矿和小型矿之间,现在摆在你面前两个选择,如果当成中型矿,就必须技改,如果当成小型矿,只能被关闭。”   曾宪勇嚅嚅地道:“技改的费用太高了。”   侯卫东经常琢磨成津的大小磷矿,对各个磷矿的情况都心中有数,道:“曾宪勇,你要转换思路,你现在不是上青林的社员,而是企业家,企业家就要有企业家的思维,要会看清形势,算大帐。”   曾宪刚就在一旁道:“宪勇,你听听,大家都是这样说你,既然磷矿能赚钱,就不怕技改,你和秦敢去凑一部分钱,我再借你们一部分,第一期就可以搞了,有了利润加上县里的优惠政策,第二期技改就不会太费力。”   曾宪勇低着头想了一会,再道:“侯书记,县里的政策会不会变化,如果不变,搞技改就没有大问题,我和秦敢最担心县里今天一个政策,明天又换一个政策。”   “县里出台的技改优惠,是经过了县委常委会讨论的,怎么会轻易变了。”   “侯书记,我就说实话了,你如果继续留在成津县,我就敢搞技改,现在最怕你调回沙州。”   “我才来半年多,怎么就会回沙州,我准备在沙州长期坚持抗战。”说到这里,侯卫东想起了周昌全的话,暗道:“周昌全调到省里当副省长,还得有中组部考察等程序性的过程,要走也得在年底,趁着他还在,得多做些事情。”   曾宪勇道:“那我就咬着牙齿冒次险。”他听说侯卫东不会走,心里便稳定许多,其实侯卫东在成津县,对曾宪勇和秦敢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照,可是有了侯卫东这位大哥,曾宪勇在心里才特别踏实,总觉得有了依靠。   “侯书记,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汇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   “直说。”   “最近小磷矿老板情绪很大,有人在四处串连,说是要到省里、国务院去告状,还有人要去断铁路。”曾宪勇小心翼翼地道:“我还听说有人扬言要请黑道的人,准备买杀手。”   章永泰是前车之鉴,侯卫东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他喉咙暗中有些发紧,表情却是轻松自然,道:“谁吃了豹子胆,敢做这些事情,这是提虚劲。”   曾宪刚这次到成津,一来是为了曾宪勇的事,二来是为了劝侯卫东小心点,他道:“疯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就是例子,我让宪勇开了一个窜得历害的磷矿老板的名单,你要做好准备。” 第504章 失踪(上)   院子里传来的刹车声,仅听气势汹汹的刹车声音,就知道来者正是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   邓家春见侯卫东在楼上招上,信步而上,进门之后,他扫了一眼戴着墨镜的曾宪刚,又将目光转向了曾宪勇,他已经认出了来人正是秦敢的合作伙伴。   认真的看完了名单,邓家春黑瘦的脸绷得更紧,他盯着曾宪勇的目光很有穿透力,这让并不胆怯的曾宪勇下意识地将目光躲开。曾宪勇早就听说过邓家春的大名,此时才见识了公安局长的煞气,这位矮小个子的黑老头,进屋以后就产生了高压气场,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邓家春取出了一张干净的小卡片,这不是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你遇上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接过了这张电话号码,曾宪勇在心中默读了数遍,又将小卡片郑重地放在了皮包里,在治安不太好的成津,这个电话号码或许就是救命的稻草,虽然侯卫东比邓家春官大,可是在社会闲杂人员心目中,县委书记离得太高太远,公安局长却是绝对杀神。   邓家春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纸条,他看了一眼曾宪刚,道:“你从岭西过来的吧,以前在上青林。”   侯卫东就笑道:“邓局长果然目光如矩,我来介绍下,这位是公安局邓局长,这位是曾宪刚,以前在上青林和我是同事,如今在省城发展,已是大老板了。”   曾宪刚身上有案子,对公安局长有天然的心理距离,道:“哪里敢说是大老板,混口饭吃。”   邓家春闲聊了几句,就告辞,回到楼下寝室,他给罗金浩打了电话,道:“你马上到局办公室,我有任务要交给你。”   这一夜,公安局小会议室的灯光在凌晨在熄灭。   侯卫东对邓家春很有信心,将名单交给了邓家春以后,就将此事抛在一边,当夜,梦还是挺多。   第二天,刚到办公室,市委办杨柳打了电话过来,道:“侯书记,今天一大早,成津县方老县长就守在周书记门口,他对市委办的同志说,成津县涉嫌非法拘禁,他的孙子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求成津县交人。”   侯卫东简约将事情讲了,道:“方杰指使社会闲杂人员捅伤了红星镇水厂厂长,公安机关正在抓人,老方县长爱孙心切,心情可以理解。”   杨柳又道:“老方县长还说,他孙子有没有罪应该由法院说了算,其他机关和人没有定罪的权力,又说,就算孙子犯了罪,按照罪罚相当原则,应该怎么处罚都可以,他要求知道孙子的下落。”   说到这,门口有脚步声音,杨柳看着杨腾的身影走过,压低声音道:“周书记开会没有在市里,老方县长就找到了黄书记,他现在还在黄书记办公室谈这事,侯书记,你可得小心一些,刚才老方县长已经放出话来,如果沙州不能解决此事,他就要到省委反映,向党中央反映。”   侯卫东暗自摇头,心道:“真是屋漏偏遇连绵雨,怎么这些麻烦事情都找到了黄子堤。”口里道:“公安机关压根就没有找到方杰,老方县长在成津人脉很宽,如果方杰真在公安局里,岂能瞒得过他,我看他是存心无理取闹。”   “我听到老方县长说,这次到成津抓人的公安里面还有沙州公安,因此他还怀疑方杰是被沙州公安局弄走的,找周书记,是要给沙州公安施加压力。”杨柳顿了顿,又道:“据我直觉,老方县长表现不似作伪,他一门心思认定方杰是被公安机关抓走了。”   杨柳对侯卫东一直很关心,当老方县长如祥林嫂一般在办公室里絮絮叼叼之时,她就主动去倒了杯水,趁机套了些情况。   “这事倒奇怪了,捅伤人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依方杰的所作所为,不应该怕得这样历害,如果真要外出躲避,肯定会给家人讲清楚。”杨柳的话引起了侯卫东的重视,他坐在办公桌前想了一会,越想越觉得此事有些问题。   上午十一点,周昌全用红机电话联系了侯卫东,接通以后,周昌全就问道:“方杰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同章永泰案子有关系?”   红机电话是保密程度很高的电话,只有相当级别的领导才有资格使用,用这部电话联系,基本上不存在泄密的情况。   侯卫东在周昌全面前自然就说了实话:“邓家春对章书记案子盯得紧,除了正常工作手段以外,还派内线混进了成津社会闲杂之员当中,方杰是章书记案子的重点嫌疑人之一,他不仅有作案的动作,还有作案的能力。”   周昌全来到成津之时,老方县长已经退下去了,两人也没有多深的交情,他就道:“既然方杰的嫌疑大,那就要一查到底,不要受其他人的干扰。”   侯卫东又汇报道:“目前案情有了些进展,城西修理厂有一名工人与方杰的手下有瓜葛,嫌疑很大,章书记出了车祸以后,他就不见了,据说在广西,市、县两级刑警队暗中派人过去追查,如果找到了此人,或许案情就会有突破性进展。”   “好,好,好,如果在我离开成津前破案,那就是最好不过。”周昌全见事情有了些眉目,禁不住连说了三个好字。   “但是这次事件与章书记案子关系不大,县里按照省政府要求整治磷矿,方杰有两个磷矿,都是中型以上,其设备以及生产工艺都有严重污染以及安全隐患,要求技改,他对这事有意见,指使手下人捅伤了红星镇水厂厂长,县局借此事想拘留他,人没有找到,老方县长就跑上来告状了。”   周昌全拧着眉头道:“方杰失踪是件蹊跷事情,说不定里面还有内容,你注意查一查此事。”   挂了电话,侯卫东细细地思考着杨柳和周昌全两人的意见,心道:“如果章永泰案是方杰所为,他的失踪就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主动失踪,这就是欲盖弥彰,一种是被动失踪,里面极有可能还有隐情。”   “如果章永泰案子不是方杰所为,他玩失踪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意外?”   这个思路对案情有着直接影响,侯卫东就将邓家春叫到办公室来。   此时公安局长邓家春正忙着督战。   邓家春身负保护侯卫东安全的重任,得到曾宪勇提供的名单以后,把刑警大队长罗金浩叫到办公室,讲了事情原委,恶狠狠地发了话:“甭管你用什么招,先把闹得最凶的三个人弄到派出所,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抓人的理由自已去找,但是不能违法。”   “另外,将三人请到公安局,这是我的决定,侯书记不知情,你也多说此事。”   罗金浩明白邓家春的意思,很快将三位小磷矿主情况汇集起来,制定了收拾人的方案。   当天下午,在顶山的一家地下赌场,将其中一位小磷矿老板现场拿获,由于参与聚众赌博被拘留十五天。   一位小磷矿老板喜欢在发廊找洗头妹,不过他人已经到了沙州,此事就交由沙州市刑警支队侯卫国经办。   另一个磷矿小老板五十来岁,不嫖不赌,就喜欢喝点小酒,喝完就睡觉,可是喝酒兼睡觉并不犯法,实在没有什么把柄可抓,罗金浩抠了一阵头皮,就带着人以检查安全来到矿上,意外地在矿上发现了一根未使用的雷管。   “依据爆炸物品管理办法,雷管等爆炸物品必须当天归入库,你当了老板,难道不懂规矩吗,你涉嫌私藏爆炸物品,请到派出所作个笔录。”   到了派出所以后,罗金浩就宣布对这位磷矿小老板进行拘留,同时罚款。   当两位磷矿老板被带入了成津公安局,邓家春立刻组织人员对其进行审讯,眼看着就要有戏,侯卫东的电话打了过来。   邓家春只得让罗金浩继续审问,急匆匆赶到了县委,道:“侯书记,有什么紧急事情。”   侯卫东不紧不慢地道:“别着急,先喝口茶,有个思路或许对章永泰案子有帮助。”   “与方杰有关?”邓家春很敏感分地道。   “今天上午老方县长到市委去上访,让县委县政府交出方杰,我最后确认一次,方杰是否被公安机关留置。”   “没有,绝对没有。”   “这样说起来,方杰的事情确实有些问题。”   听完侯卫东的分析,邓家春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他道:“我们的人在广西蹲守,希望能尽快逮着那个修理工,不过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等待。”   他眼中锋芒一闪:“老方县长如果正式报了失踪,我们可以借机搜查方杰,或许还真的能找出些线索。” 第505章 失踪(中)   老方县长到了省城以后,来到了省委大院,不料执勤武警是一个楞头青,见到一位糟老头子要进大院,不客气地拦住了他,老方县长原本心情恶劣,就与年青的武警战士争执起来。   “你是离休干部,请出示证件?”   “没有带。”老方县长一摸口袋,往日随身携带的离休证却意外地没有带在身上。   “你找谁?”   老方县长伸脑袋朝省委大院望了望,以前当县长之时,他还认识几位省委的官员,如今退休二十来年,当年的老朋友全都退了休,他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人在省委工作,道:“我是成津县的退休县长,要找省委组织部反映情况,小同志,让我进去。”   武警战士根本不相信他,依然不放行,道:“要反映情况到那边信访局,这里不能进去。”   老方县长很有些无奈,顿足道:“去就去,我就到信访局反映情况。”转身之时,他突然觉得一阵头昏目眩,软倒在省委大院门口。   省纪委第一监察室主任陈再喜正从大院走出来,第一监察室联系沙州,在一次开座谈会上,他曾经见过老方县长,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对老方县长的印象还挺深,见此情景急忙走了过来。   不一会,救护车就开了过来。   方知行,老方县长的儿子,方杰的父亲,他离开岭西定居新西兰已有十年,接到李太忠电话以后,犹豫再三,还是坐飞机回到了岭西,见到父亲如此,也是暗自伤心。   “这个杂种跑哪里去了。”方知行听说方杰失踪,又气得咬牙切齿,方杰从小就玩劣,方知行没少操心,与方杰妈妈离婚以后,他与方家联系也很少。   “你小声点,我们在外面说话。”方杰的母亲虽然与方知行离了婚,却对老方县长一直很好,老方县长生病期间,她就一直陪在病床前。   两人分手之时闹得很历害,分手以后近十年没有见面,此时面对面站着就颇为尴尬,不过为了方杰,两人还必须走在一起。   方杰母亲道:“小杰最近迷上省歌舞团的一个叫做朱莹莹的女孩,这个女孩子现在也是下落不明,我怀疑小杰失踪与朱莹莹有关。”   “朱莹莹在何处?”   “小杰失踪以后,朱莹莹曾经到家里来问过,我当时对她很不客气,那以后她跟着失踪了,我到省歌舞团去找过她,歌舞团里说她半年前就停薪留职了,她的父母亦有一年多未见到她了。”   方知行责怪道:“这就是失踪案了,怎么不报案,还自已去查,真是的,愚蠢。”   方杰母亲眼泪水就流了出来,道:“小杰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哪里管得着他,平时三、二个月见不到人太正常了,所以当时还对朱莹莹没有脸色,认为她大惊小怪。”   她有些六神无主,道:“你已入了新西兰国籍,算是外籍人士,由你出面,有国际影响,上级领导才会重视。”   很快,老方县长在省委大院门前病倒的消息传回了成津,在流传过程中,版本数变,最后变成了老方县长在省委大院吃了农药,已经引起了省委高度的重视。   这些说法还是有一些影子,至少,省委统战部对此事还是高度重视,派了一位处长陪同方知行来到了沙州,沙州统战部副部长李光中陪同着省里来人,一起来到了成津县。   李光中是益杨上青林人,当年上青林公路要从其祖墓通过,为此李光中还与侯卫东发生过小小的矛盾,侯卫东借用歪计,找了一个算命先生,将李光中父亲连蒙带骗地哄走,这才解决了迁坟问题。   一晃数年过去,李光中是现在仍然在统战部任副职,同时兼任了民宗局局长,总算将正处的职级解决了,他与侯卫东握了手,热情地道:“侯书记,你是上青林的骄傲啊,当年你主持修路,我就知道侯书记前途不可限量。”   “这位是岭西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这位是省统战部的李阳处长,这位是方知行先生是新西兰人,方杰的父亲。”   方知行出国已有十年,天天在新西兰的农场里忙活,手摸着肥羊,抬头看高山,低头看青草,耳边是软绵绵的台式普通话,国内生活似乎他已经很遥远,这次回到了岭西,过了好些天才慢慢地适应了“人潮人海”的生活环境。   “侯先生,犬子下落不明已经有了十来天,家人都很着急,恳请政府能有妥善解决的办法。”方知行回想着记忆中的成津官场,很有礼貌地组织了语言。   侯卫东作了手势,将几个让到了会议室,对秘书杜东道:“你请邓局长过来参加会议。”   邓家春穿着整齐的警服,目不斜视走到了会议室,等到侯卫东讲了大致情况,他抬眼看了一眼方知行,简明扼要谈了事情经过,道:“由于受伤人的伤情并不严重,方杰只算是轻微违法,更主要是民事赔偿。”   省委统战部的中年处长打断邓家春,道:“既然只是民事赔偿,以方杰的经济实力也就不必躲藏,问题的关键是方杰到底在什么地方?”   邓家春根本不理睬这位插话的处长,对方知行道:“方先生,不知道你对此事是如何看待?”   方知行道:“我回到岭西以后,问了家人,他们都不知道方杰的下落,我父亲也是为了此事住院。”   “既然方杰失踪,成津公安将尽全力寻找,也请亲属们多提供有益的线索。”   “我听说方杰有一位女朋友叫做朱莹莹,以前就跟着方杰住在沙州,这一段时间也一起失踪了。”   “方杰还有什么好朋友?”   ……   “他最有可能到哪里?”   ……   侯卫东最后做了总结:“成津警方将全力寻找方杰的下落,这一点请方先生放心,同时,请方先生配合警方的工作。”   开了座谈会,方知行与罗金浩一行来到了来到了方杰在沙州新月楼的住宅,屋内是全套现代化的电器,家俱亦是从岭西买来的高档货,这让方知行吃了一惊:“小杰还真是有钱,这套设施放在新西兰也不差。”   罗金浩带着刑警队的几位好手,对现场进行了仔细搜查,宾箱里还有些水果,不过都有些陈旧,看来已有些时间,另外还有一盆鸡汤,由于油厚,还没有变质,厨房里放着的菜则开始腐烂。   卫生间里有男女两套洗漱用具,衣柜里还有一大排女装,有一格还装着女式内衣,清一色高档货。   桌上有朱莹莹的几张大照片,她眉眼弯弯,从照片中笑看着屋里的人。   罗金浩要趁着这个时机,寻找方杰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因此,带着几个刑警搜查的极为仔细,搜查一遍之后,一无所获。   “不对,方杰家里没有上锁的柜子,他的钱和重要物品应该放在保险柜里。”罗金浩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保险柜,便来到了方杰母亲身边,道:“看这个样子,方杰和朱莹莹应该走得匆忙,洗好的内衣裤都没有带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方杰母亲听到这句话,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不知方杰有没有保险柜,这事对寻找方杰很重要。”   方杰母亲犹豫片刻,道:“我也是无意之中得知小杰有一个保险柜子,可是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得知有保险柜,罗金浩使了个眼色,几个刑警队员就开始专搜阴暗角落,很快就将厨房后面的小型保险柜找到了。   就在锁匠与保险柜搏斗之时,李太忠也得到方知行回到沙州的消息。   “知行,什么时候回的沙州,看过老爷子没有,今天中午到家里来聚一聚。”   听说方知行正带着公安在方杰家里搜查,李太忠猛一地惊,道:“小杰玩心大,说不定就是和朱莹莹提前度蜜月,让公安到屋里来查,小杰肯定会生气的。”   李东方暗算了方杰,这是绝秘中的绝秘,李太忠并不知情,他心中有隐疾是章永泰之死,所以很忌讳公安插手方杰之事。   方知行完全是局外人,道:“小杰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这也是为他好。”李太忠道:“这几年小杰的企业发展很好,偷税漏税着实不少,如果让公安查到帐册,小杰肯定会坐牢。”   方知行这才有些担心,放下电话,就见锁匠一脸骄傲,他已成功地打开了保险柜。   保险柜里空无一物,罗金浩很有些失望,他不甘心,凑到保险柜的门口,在保险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薄薄的小电话本,很不起眼。   罗金浩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起去,将小电话本握在手里,慢慢地抽回来,他的动作极为镇静,没有人发现他已经取到了一个本子。 第506章 失踪(下)   侯卫东接过了邓家春手里的电话本,翻看了一会,道:“这是电话号码本子,后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邓家春早就将这个小本子研究了数遍,道:“方杰将小本子放在保险柜里,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估计后面的数字是行赌的数据。”   侯卫东数了数,电话本里有二十七个名字后面有数字,他想了想,道:“光凭一个电话本和后面的几个数字说明不了问题,只有找到方杰以后,这些数字才有用,不过,这对县委还有些参考价值,这本子原件留给我,这里面涉及的干部太多,一定要谨慎,不能流出去,否则会造成干部队伍的思想混乱。”   他强调道:“除了我们三人,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本子。”   邓家春又道:“我的人在岭西已经查到了朱莹莹的暂住地点,据观察,方杰没有和朱莹莹在一起,我准备今天就收网,将朱莹莹带回县局协助调查。”   以前侯卫东对朱莹莹这位大美女还有些好感,后来见其先傍了刘明明,再跟了方杰,对朱莹莹的好感就荡然无存,就道:“朱莹莹与方杰是情人关系,她应该知道不少事情,可以将她带回到成津。”   等到邓家春离开,侯卫东就开始认真琢磨那个小本子,薄薄的小本子上面有许多名字,三分之二的名字都能在县委县政府的机密电话上找到,人大主任朱国仁、副县委周福泉、建委主任朱彪、国土房产局长老苟、县委办主任胡海、双河镇镇委书记温贡成等大人物赫然在册,只是每个人后面的数字大小不等,其数字大小同官位大小以及官位的要紧程度成正比。   “难怪章永泰总是曲高和寡,这么多大人物都带着灰色。”   侯卫东将小本子锁了起来,这个小本子很重要,迟早就排上用场,不过这本子又是个炸弹,根本不宜公开,否则成津县委县政府也就威信扫地,作为县委书记,他也并不会感到光彩。   精工集团梁总等在办公室里,邓家春出来之时,他恰好去上厕所,等到他回来之时,又有一位领导干部进了侯卫东办公室。   “梁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晶听说成津县修路一事很不顺利,就上了心,时常打电话催问进度。   “那些土农民都是二楞子,根本不讲道理。”   李晶对此事早就耳闻,道:“涉及土地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你必须得找当地政府。”   对于修路来说,梁工是一把好手,可是他在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上就要差些火候,李晶正是考虑这是在侯卫东的地盘上施工,因此有意让梁工独挡一面,手下人撑不起场面,对老总来说,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梁工道:“我正在县委办等着侯书记,他哪里人太多了,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见到人。”   李晶就道:“你稍等一会,我给侯书记打电话,你到时实事求是地谈问题就可以了。”   等到飞石镇老朴离开了办公室,侯卫东站起身,他准备到成沙公路现场去看一看,正在伸懒腰之时,办公桌里面传来的手机声,这是与李晶单独通话的手机。   问了好,打过招呼,李晶哆声道:“你想不想我和小丑丑。”   “想。”   “你有三个多月没有到岭西来看我们娘俩了,再不来,小丑丑都会不认识你了。”   “忙完了,我一定上来。”   李晶就正儿八经地道:“给你说一件正事,这几天你还真得抽时间来一趟,小丑丑要抓周,你如果不来,抓周就没有什么意思。”   按照李晶家乡的风俗,小孩子过了一岁以后,就要抓周,在抓周之时,他首先抓住什么,以后就会对什么感兴趣,在生小孩以前,李晶对这些风俗根本是不屑一顾,可是当小丑丑一天天长大,她的心理就一天天发生变化,对这些传统风俗也重视起来。   侯卫东想起小丑丑胖嘟嘟的小胖脸,心里暖洋洋的,同时对于自己的身份缺失也有着遗憾,道:“是什么时候,我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赶过来。”   这话其实当不得真,人在官场同样是身不由已,比如,周昌全突然到了成津,侯卫东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离开。   李晶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不过女人天生喜欢甜言蜜语,她高兴地道:“我已经找人算时间,抓周是大事,怎么也得选个合适的时间。”   “我需要带礼物吗?”   “不用,大姐准备好了,你只要按时到达就行了。”   商量了此事,李晶顺便也说说了成沙公路的事情。放了电话,侯卫东给杜兵办公室打了电话,道:“请精工集团的杜兵到办公室来。”   当梁工向侯卫东汇报了工作,走出了县委办,就立刻给李晶打了电话,兴奋地道:“李总,刚才见到了侯书记,有了他的支持,成沙公路的工期肯定能按时完成。”   他早知道李晶的关系网宽,却没有料到她有这么大的神通,一个电话,就让成津县的一把手召见了自己。   李晶平和地交待道:“分管交通的朱兵副县长,以前是成津的交通局长,和沙建司合作过多次,他熟悉业务,凡是业务上的事情,你可以直接找他,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才找侯书记。”   她对梁工的业务能力是信任的,也知道他社交能力稍稍有所欠缺,精工集团拉起架子也不过几年时间,正在实施的项目着实不少,派梁工独立负责一个项目,即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是为了锻炼队伍。   李晶坐在床边看着进入梦乡的小丑丑,小家伙鼻翼轻微地张合着,当他碰到李晶的手指之时,便紧紧地握着,不肯松开。   “大姐,抓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大姐是李晶手下的老员工,跟着李晶多年,在内心深处,她对于这位在外面一呼百应的董事长,还有着奇怪的怜惜。又试探着问道:“请哪些人,我还做些准备。”李晶一边握着小丑丑的手,一边道:“我不想请其他人,就请丑丑爸爸就行了。”   当天,抓周时间就算了出来,恰好是第二天下午。   第二天,侯卫东将县委办主任胡海找来,道:“我要到岭西去拜会省发展银行郑朝光董事长,如果有时间,还得找一找省财政厅的蒋厅长,成津县到底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土特产。”   “成津主要的特产就是煤和磷,这两样东西当然拿不出手,山上还有些野味,不过都没有包装,实在是拿不出手。”胡海当了多年县委办主任,以前章永泰基本上不送礼,他在这方面就很少操心,今天侯卫东突然提出送礼的要求,让他有些为难。   胡海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就道:“干脆直接给红包。”侯卫东摇头道:“郑朝光和蒋厅长是什么身份,见面送个红包,送多少,多了是行赌,少了拿得出手吗?”   秘书杜兵也跟着想这个问题,突然他灵机一动,道:“红星镇有早熟桔,味道特别好,种植面积不大,一般人吃不到。”侯卫东当即表态道:“给谷云峰打电话,让他尽快弄两筐桔子来,越快越好。”   秘书杜兵就给谷云峰打电话,接通以后,谷云峰笑呵呵地道:“不用着急,半个小时就到。”杜兵追问,谷云峰就道出原委,道:“红星桔子独树一帜,怎么能不送给领导品尝,今天早上我就让老乡准备了几筐,给县委县政府的几位主要领导送过来。”   新鲜的红星桔子,酸中带着甜,入口清香,口感极佳,侯卫东平时吃水果也不太积极,却也吃了两个红星桔子。侯卫东上车前,与谷云峰握了握手,“谷书记,很不错。”就带着红星桔子前往岭西。   送了四筐桔子,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评语,这让谷云峰觉得很合算,等到侯卫东坐车离开,他又给组织部长李致打了电话。   中午,将一筐红星桔子亲自送到了李致家中,自然在一起吃午餐。   “李部长,侯书记下一点有什么安排,我有没有机会调回城里。”谷云峰以前当过县委副主任,与李致关系挺不错,吃饭之时,就提了自己的想法。   “谷书记,想不想回县委办?”   谷云峰眼前一亮,道:“侯书记想换县委办主任?”   县委办主任是县委书记的大内总管,最容易得到提拔,同时,县委办主任也经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牺牲品,谷云峰当过县委办副主任,一下就听出了李致的话外之音。   李致点了点头,道:“侯书记一直对胡海不太感冒,很多场合都不带着他,前几天他跟我谈过这事,想在中层干部中物色一名精明能干的县委办主任,我推荐了你,侯书记没有反对。”   吃过午餐,谷云峰兴致变得极好,有组织部长李致的大力推荐,又在关键时候给侯卫东送来了关键的红星桔,这就让他看到了回县委办的希望。   车过县委大院,谷云峰一边哼着“潇洒走一回”的调子,一边暗道:“运气来了门板亦挡不住,县委办,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507章 抓周(上)   将新鲜的红星桔子带到了省城,侯卫东分别给省委组织部丁原副部长、财政厅蒋副厅长以及发展银行的郑朝光董事长送了过去,红星桔子是礼轻情意重的最好礼物,三位领导自然笑纳。   将礼物送完,已是一点多钟,侯卫东在金星大酒店订了一间房子,又与秘书杜兵、司机老耿在门外的小店吃水煮鱼。水煮鱼是来源于重庆渝北区,这一年迅速风靡了岭西,这一家小馆子开在金星大酒店外面,门店虽然小,却很干净,环境还不错。   杜兵进了店,道:“老板,要一个雅间。”   脸色白净、戴着眼镜的老板见他们只有三人,就不愿意让他们坐雅间,笑着道:“对不起,雅间都订出去了,就坐大厅,大厅空气还好一些。”   侯卫东总觉得这位老板的眉眼几分熟悉,在脑中过虑一遍,却找不到熟悉的原因,他见杜兵还要与老板交涉,就道:“就坐大厅。”   老板性格很开郎,见侯卫东很好说话,便递烟上去,开玩笑道:“这店是开在五星酒店门口,外面美女如云,坐在窗边正好打望。”   “打望”是流行于重庆地区的俗语,主要意思是“在大街上瞧漂亮女孩子”,以前沙州学院有不少重庆学生,侯卫东明白打望一词的含义,问道:“你是重庆人?”   “不是,我在重庆上学,所以就将水煮鱼带到了岭西,我这里的东西绝对正宗,等会你尝了就知道。”过了一会,眼镜老板亲自将一盆水煮鱼端了上来,双介绍道:“水煮鱼在岭西多如牛毛,正宗的只有三家,我这里就算是一家。”   “是否正宗你说了不算,尝一尝才知道。”侯卫东尝了一筷子后,赞道:“还真是不错。”   老板得意地自夸道:“水煮鱼的做法很简单,味道的好坏关键取决于花椒、辣椒等原料的质量。我这里用的是子弹头干红辣椒,是立秋前后采集的鲜品干制而成的,这种辣椒肉厚、身长、色鲜、籽少,辣味正并带甜,质量最佳,而且煮在高温的红油之中也不会变黑发焦。”   正说着,门外走进了二个年轻女人,那老板看了进来之人,就对侯卫东道:“老板你慢用,有什么招呼一声。”便去招呼新进来的客人。   新来的两个客人都是年轻时尚的女子,其中一位与老板道:“邢大哥,还是老规矩。”正说着,她瞅见了坐在窗前的侯卫东,有些惊喜地道:“侯老师。”   来人正是上青林铁瑞青,她与同事蒋明隽一起加了班,就过来吃午饭,此时意外地见到了侯卫东,就连忙走了过去。   “真难得,在这里遇到了侯老师。”铁瑞青的兴奋溢于言表,她将眼镜老板叫了过来,道:“邢大哥,这位是侯老师,以前在上青林工作。”又对侯卫东介绍道:“这是邢兵,他爸爸以前在上青林粮站工作。”   “你是老邢的儿子,难怪刚才就觉得有些面熟,你应该是在重庆读大学的老四。”侯卫东与粮站老邢曾经是邻居,老邢大部分时间很失意,在重庆大学读书的老四成为他的骄傲,常在侯卫东面前提起。   邢兵很江湖地拱了拱手,道:“侯镇长,久闻大名,老爸经常说起你,我耳朵都听起老茧子了。”   “你是在重大读国院贸易,怎么现在开起鱼馆。”侯卫东突然见到一位学国贸的小伙子变成了鱼馆老板,还有些不适应。   “对于我来说,国际贸易与国际政治差不多,都是屠龙术,老爸最初不同意,现在慢慢也适应了,昨天还在我这里吃了饭。”   “我记得你爸应该退休了吧?”   “我爸已退休了,他喜欢种花,退休以后就在南城花木市场开了一个门市,还在上青林租了一大块地,做为花木基地,生意还真是不错。”   侯卫东没有想到老邢生活会变得如此多彩,感叹道:“你爸年轻时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总算熬过来了。”邢兵道:“我毕业以后本来能进国家机关,可是我爸的遭遇让我明白组织也靠不住,还不如自己创业来得实在。”   听他们聊了几句,铁瑞青在一旁道:“侯老师,你来岭西,我无论如何也得请你吃饭。”邢兵一摆手,豪爽地道:“瑞青,也别着请客,今天我请侯书记吃正宗长江鱼,我来请客。”   大家就移师到里面的雅3。   铁瑞青的女伴很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她听到铁瑞青招呼来人为侯老师,又听邢兵称呼来人为侯镇长,便猜到侯卫东应该是老师转行的乡镇干部,她礼貌中带着几分疏远和冷淡,坐在一边玩手机游戏。   铁瑞青毕业以后很少回益杨老家,她只知道侯卫东在沙州市委工作,一边主动给侯卫东到茶水,一边问道:“侯老师,你还在沙州市委工作?”   侯卫东道:“我调到成津县工作。”秘书杜兵就补了一句:“侯书记是成津县委书记。”   正在耳语的一位年轻女孩子很意外的抬起头,道:“你是成津县的侯卫东?”   侯卫东听到这女孩子声音有些异常,瞄了她一眼,心道:“这个女孩子是第一次见面,她的语气怎么有些怪。”口里道:“我是侯卫东。”   铁瑞青忽然想起几年前一起在祝焱家过年的事情,道:“侯老师,你应该认识蒋明隽的爸爸,就是省财政厅的蒋厅长,蒋明隽与周菁也是好朋友。”   “原来是蒋厅长的千金,我记得你还在银行中专读书。”侯卫东笑道:“今天上午我到省财政厅去了一趟,还同蒋厅长见了面。”   “我去年就毕业了,和铁姐是同事。”蒋明隽与祝焱的侄女周菁关系挺好,又由于周菁的原因认识了铁瑞青,现在与铁瑞青又成了同事,两人关系还不错。   蒋明隽高兴地道:“今天真是巧了,有人正要找你,我原本想让我爸给你打电话的。”   “谁找我?”侯卫东对于蒋明隽这种小女生已有代沟,他实在不明白蒋明隽的朋友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蒋明隽拿出精巧的手机,当面就打了电话,道:“你猜我遇到了谁,成津的侯老大,你不是正要找他吗,赶紧过来,我们在金星酒店外面的水煮鱼,在雅3。”   挂了手机,蒋明隽对侯卫东笑道:“有一个大美女要过来找你,侯书记,你可要有绅士风度。”   在铁瑞青心目中,侯卫东的地位很高,见蒋明隽神神秘秘的,就道:“明隽,你捣什么鬼。”   蒋明隽却不明说,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一会,大门被推开,果然进来一位美女,而且是侯卫东认识的美女,省歌舞团的晏紫。   秘书杜兵见到晏紫,只觉脑袋有些发昏,与铁瑞青和蒋明隽坐在一桌之时,他觉得这两个女孩子都漂亮得让人眼昏,可是当晏紫走进来,他的目光就集中在晏紫身上,既想多看几眼,又不敢直视。   坐定以后,晏紫直视着侯卫东,正色道:“侯书记,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隔壁雅间已经坐满了客人,两人就走到了门口,晏紫道:“侯书记,我想给你说一件事,朱莹莹你还有印象吧,上次在沙州见过的,她昨天下午被成津公安局带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晏紫穿得很朴素,白色夹克扎在牛仔裤里,这是岭西女生最常见的打扮之一,只是她的身材和气质都好,朴素的打扮也穿出些风情万种的味道。   侯卫东身边的女人都算得上美女,对美女的免疫能力比杜兵高得太多,道:“朱莹莹被带走自然有被带走的理由,在调查未结束之前,我没有干涉司法的权力。”   美女的杀伤力在于男人的垂涎,这一次侯卫东是特意到岭西为小丑丑抓周,当然不会垂涎于晏紫的美色。   晏紫上一次在跳舞之时,就被侯卫东呛过一次,此时又被呛得说不出话,她向来醉心于舞台,对社会上的这一套并不太懂,她楞了一会,态度不由得放缓和,道:“侯书记,你要帮一帮朱莹莹,她其实很可怜。”说到这里,就抹了眼泪水。   梨花带泪,清丽逼人,这是侯卫东对流泪晏紫的评价,不过,他语言上还是很硬,道:“你放心,成津县公安局一定会严格依法办事,不会让朱莹莹蒙冤,这一点我敢保证。”   晏紫只得怏怏而回,她给小曼打了电话,“我刚才见了侯卫东,这人不可理喻,看来还得由步市长出面。”小曼也很苦恼,道:“不知为什么,凡是涉及成津的事情,步高一律不管,我刚才给他说了朱莹莹的事情,他还发了脾气,让我别跟着瞎掺合。” 第508章 抓周(中)   吃了午饭,侯卫东让秘书杜东和司机老耿回金星宾馆,他独自开车来到了李晶所住的小区,走到小区中庭,空气中仿佛都有小丑丑的味道。   打开房门,就见到李晶拉着小丑丑的手站在门口,母子俩人都穿着红色衣服,很喜庆的颜色。   “终于回家了,今天抓周算了时间的,我还真担心你误点了。”李晶见侯卫东准时回来,不禁有些喜形于色。   “叫爸爸,快叫。”   侯卫东抱起小丑丑,在额头、脸颊一阵乱亲,脸上的胡须茬子将小丑丑弄痛了,“哇”地一声,小丑丑哭了起来,他一阵挣扎,从侯卫东怀里挣扎出来,迅速地藏在了李晶身后,觉得安全以后,又将小脑袋伸了出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位爸爸。   李晶是这次抓周的总导演,到了预定的三点,她将小丑丑和侯卫东带到了铺满了各种小玩意的房间,这些小玩意品种十分齐全,吃、穿、用、住、行诸多门类都有。   侯卫东见李晶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禁好笑,问道:“你希望小丑丑抓到什么?”自从生了小孩以后,他就算见识的李晶的另一面,胖嘟嘟的奶臭小家伙彻底激发出了她深藏于内心的母性,在精工集团杀伐果断的董事长回到家中,只要看到小丑丑,就变成了容易激动且不讲科学的妈妈。   李晶认真地想了想,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他选听诊器,靠技术吃饭,一辈子饿不了,我不希望他大富大贵,只要一生平平安安就行了。”   她说得真挚而虔诚,这也感染了侯卫东,两人就静静地站在小丑丑身后,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信则灵,当李晶相信抓周也是人生抉择,就分外紧张。   关心则乱,也算是一条普适道理。   小丑丑站在房门,骤然间看着辅在地上的各式玩具,明显地有些发懵,在李晶的鼓励之下,他才一歪一扭地走进了屋里。   小丑丑行走在玩具的森林之中,玩具太多晃花了眼睛,让他迟迟没有行动,突然,他蹲下身去,快速地伸出两手,各抓了一个玩具。   小丑丑右手抓了一把玩具手枪,左手抓了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双手挥舞着,对其他玩具不屑一顾。   这下轮到李晶傻眼了。   李晶对小丑丑的行为做了很浪漫的解释:“猴子,看来小丑丑和他爸爸一样,是一个勇敢而且多情的男人。”   侯卫东一只手摸着鼻子,一只手揽着李晶的腰,呵呵笑道:“小丑丑长大以后肯定是楚留香式人物,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李晶却道:“我不希望小丑丑当英雄,他当个普通人,一辈子平平安安就是我最大的希望。”   抓周仪式结束以后,大姐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将小丑丑带到房间睡午觉。   侯卫东凑在李晶耳边,低声道:“我可是三月不知肉味,你想不想我。”李晶脸微红,道:“先去洗澡。”   “我们洗鸳鸯浴。”   “大姐还在屋里,她知道要笑话我,你先去洗。”   侯卫东洗了澡出来,屋里已经开了热空调,屋内温暖如春,他就静静地等着美女出浴。   李晶穿着睡衣走了回来,脸上红扑扑的,进门以后,却没有见到侯卫东,突然身体一轻,被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   等到一阵热吻结束,李晶一边享受着肌肤相亲的快感,一边道:“上次你说小丑丑大名叫做侯大勇,当时我觉得难听,现在想起来,名字虽然难听一些,却象个男人的名字。”   侯卫东将李晶压在身上,亲吻着她雪白的脖子,道:“就叫做侯大勇,不过他若真正太勇敢了,你这当母亲的又未必受得了。”李晶眼里就蒙着些雾,道:“前天做了一个梦,梦到小丑丑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没有找到,等哭醒以后,赶紧去看小丑丑,见到他睡得好好的,这才放心。”   “别胡思乱想了,让我们一起快活。”侯卫东明白这是太过关心而产生的焦虑,就以实际行动来劝说,顺着脖子一路往下亲吻,当牙齿将睡衣撕咬开以后,再用牙齿和舌头轮番挑逗其胸前的两颗蓓蕾。   过了一会,侯卫东感到了李晶身体的热量,咬着其耳垂,道:“白骨精,你的水帘洞湿了没有?”   欲望就如一堆干柴,已经被点燃,李晶道:“猴子,水帘洞在花果山上,是你的地盘,湿没有,你不会自己摸一摸。”侯卫东就慢慢地将手伸了下去,探过了小帘洞的水草地,手指触摸之地已是一片潮湿,在潮湿处不停地抚摸着。   李晶眉眼如水,又如火。   “我要进来了。”   “嗯,深一点,啊。”   激情之后,两人体力消耗过大,沉沉睡去,直到小丑丑拿着在外面用手枪砸门,才醒了过来。   大姐是过来人,更是明白人,她知道李晶与侯卫东关上门会做些什么,听到小丑丑的砸门声,赶紧过去抱住小丑丑,施展出十八般武艺,才将小丑丑从门口弄走。   李晶慵懒地躺在床上,她是久旱逢甘雨,身心都是极端舒服,纠缠在侯卫东身上,不愿意分开片刻。   休息了十来分钟,才稍稍恢复了元气。   “精工集团到成津去竞标,你事先都不给我说一句,这么有把握吗?”   “我是不想让你为难。”   “成沙公路竞标公开、公平和公正,省内媒体进行了充分报道,我没有任何公司打过任何招呼,问心无愧,能有什么为难。”侯卫东还是颇有大男子思想,虽然知道此次招投标很有一些后遗症,却不愿在李晶面前表露出来。   李晶不停地用乳房蹭着侯卫东的胸膛,娇嫩肌肤与强健肌肉的亲密的触碰,让她感到很放松很享受。   “这次成沙公路的竞标,我估计你要得罪人。”   侯卫东伸出手,将李晶抱到自己身上,双手揉着饱满的屁股,问道:“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听说了什么?”   “这还有听说,我好歹也是有十年经验的从业人员,这种事见得太多。”李晶笑了笑,解释道:“成沙公路就是一块肥肉,打招呼的人肯定不少,你把事情做得太公平,十有八九要得罪人。”   侯卫东只得苦笑道:“你的推测还真是不错。”   “这是做工程的潜规则,你这样做就会断了不少人的财路,现在大家都还能忍着,主要原因是忌惮周昌全,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周昌全要调到省里来。”   侯卫东敏感地问道:“这事,你是听谁说的?”李晶道:“现在什么消息能保密,今天中午木山老总过生日,他只请出两桌客人,有一半是政府官员,省委一位副秘书长无意中说起了此事,我觉得可信度很高。”   侯卫东在心里叹息一声:“如此重要敏感的人事安排,居然不能保密,弄得大家皆知,真是悲哀。”口里道:“这信息如果是真实的,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李晶粘在侯卫东身上,撒娇道:“刚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随即又道:“老公,我有个建议,你得趁着周昌全调瞳之前,将副职去掉,只要当上了县委书记,就算换了一位市委书记,也有了可以回旋的余地,如果不能将副字去掉,以后前途难说,就得考虑调离沙州。”   李晶所说基本上符合逻辑,这让侯卫东暗地里有些佩服,他眼睛盯着天花板,思绪飞到了沙州官场之上:“也不知是谁来出任市委书记,得罪了黄子堤,又与刘兵不对付,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又想道:“朱小勇和蒙宁这条线还得保持联系,只可惜,蒙宁不是蒙豪放,若能与蒙豪放联系上,在岭西就不怕风吹浪打。”   李晶的第六感素来发达,她见侯卫东有些失神,就翻身而下,跪在床上,道:“别动,我让你再舒服一次。”   在温柔陷阱包围之下,侯卫东雄风再起。   夜幕降临,两人才走出了房间,李晶满脸红润,皮肤比平时娇嫩许多,她道:“大姐,冰箱里还有些牛肉,今天晚上吃炒牛肉。”   大姐取出牛肉,不一会,厨房里传来了“嗒嗒”的切菜声,牛肉、芹菜再加上泡椒,这是沙州人喜欢的经典菜式。   侯卫东随手摸出手机,打开一看,却吓了一跳,在进入李晶家门之时,他将手机调到无声状态,此时显现有二十四个未接电话。   十六个是县委办和杜东打来的。   七个市委办楚休宏的。   一个是市委书记周昌全的电话。   拿着电话进了里屋,侯卫东想了一会托词,这才拨通了周昌全的电话。 第509章 抓周(下)   周昌全没有批评侯卫东,只是道:“如果有时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侯卫东当然很懂事,没有丝毫犹豫,道:“我在岭西,一个小时,准时到市委办公室。”   李晶正在兴致勃勃在与大姐一起做晚饭,听说侯卫东要走,表情就由睛转阴,不过她还算通情达理,叹了口气,道:“周书记急着找你,多半是传言成了现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能理解。”   侯卫东急急忙忙穿着外套,抱歉地道:“实在对不起,不能陪你和小丑丑吃晚饭了。”   出门之时,李晶抱着小丑丑站在门口,她叮嘱道:“如果周书记真的要调走,记着提要求,要由副转正,否则以后就有变数”   “我知道了。”   “高速路上开车慢一点。”   侯卫东亲了亲小丑丑和他的妈妈,道:“老耿技术过硬,车况又好,没有问题。”   七点半左右就到了沙州市委,侯卫东在院前停车,抬头见楼上还有数间办公楼没有熄灯,一间是市委值班室的灯光,秘书长洪昂和市委书记周昌全屋里也是灯火通明。   上了楼,在走道上正好遇到了秘书长洪昂。   洪昂道:“今天下午得到了正式消息,周书记要到省政府去任副省长,十二月以前就要离开成津。”   侯卫东没有在洪昂面前故作惊讶,只道:“这么快。”   “明年一月份各地都要换届选举,这其间还有一些例行程序,现在走很正常,并不算快。”洪昂又交待道:“周书记今晚请几位同志吃晚饭,还要交待你的事情。”   侯卫东轻声问道:“秘书长,这一次你是否升级。”洪昂摇摇头,道:“不清楚。”   两人各怀着心事,来到了周昌全办公室。   周昌全甚是平静,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报纸,见到侯卫东与洪昂进来,问道:“一个小时回岭西,卫东很准时。”他指了指沙发,道:“你们两人先坐一会,黄书记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约莫七、八分钟时间,黄子堤走了进来,他走得挺急,虽然已是深秋季节,脸上却有一层汗水,进门就道:“接到周书记电话,紧赶慢赶,还是跑了两个多小时,除了益杨,其他几个县的交通都应该花大力气整治了。”   洪昂见人到齐,提议道:“周书记,人齐了,我们出发吧。”周昌全就道:“高健在脱尘温泉等着我们,今天我请大家喝一顿小酒,泡一泡温泉,彻底放松。”   到了脱尘温泉,高健和水平两人早就在贵宾房候着,等到侯卫东进门,水平道:“周书记,菜谱已经排好了,只是这些菜太简单了,我建议加点山珍。”   周昌全摆手道:“其实菜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手艺好,就能腐朽为神奇,对于我个人来说,最喜欢的还是家常川菜,关键是要正宗。”   水平忙道:“水总特意到成都请的大师傅菜是正宗川菜,味道绝对地道,应该能合周书记胃口,酒则是我在贵州仁怀通过关系买的茅台,绝不掺假。”   很快,菜就上桌,确实是地道而寻常的川菜:“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宫爆鸡丁、回锅肉、麻辣长江鱼,炝炒白菜、干煸四季豆、黄花肉片汤。”   这几样全是正宗的川菜,除了长江鱼稍稍名贵一些,其他菜都是寻常百姓的家常菜,只是大师傅功力深厚,将一桌寻常菜弄得色、香、味俱佳。   水平老总为了提高脱尘温泉的档次,专设了十间高档房间,里面的服务员都是从当地中专、大专招来的兼职学生,气质、相貌都很不错,今天为周昌全一桌服务的,是脱尘温泉中最漂亮的服务员。   人靓,菜香,环境好。   周昌全明显比平时要和蔼可亲,当麻婆豆腐被端上来以后,他指点道:“正宗的麻婆豆腐,要用肉末加上豆腐及大蒜茸、花椒粉、麻油、红椒油、豆瓣等佐料一起炒,这样才味道鲜美。”   又道:“以前物质短缺,吃肉不容易,为了给孩子补充营养,家里那位就喜欢买豆腐,即便宜,又是优质的植物蛋白,这道麻婆豆腐就是当年最常吃的一道菜。”   絮絮谈着家常的周昌全,少了几分官气,更象是一位寻常的邻家大叔。   侯卫东暗自盘算:“今天周昌全召集大家喝酒,倒是一个好机会,看能否给黄子堤解释易中岭之事。”   转念又想:“这事还真不好解释,益杨检察院的事情肯定是易中岭所为,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更关键的是,黄子堤能为易中岭三番两次的打招呼,多半是收了钱,涉及到利益问题就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楚。”   酒过三巡,周昌全脸喝得通红,情绪很好,他站起身,举着酒杯道:“这一杯酒敬在座诸君,感谢大家在几年来对我的关照。”   大家一齐站了起来,酒杯碰得“啪、啪”直响。   此时,周昌全调省政府已成了定局,席间气氛与往日相比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以前只要周昌全在席间一坐,大家就会觉得压抑,语言也就谨慎得多,今天在周昌全带领之下,席间多了些热闹温馨,少了些拘束。   “到省里之前,侯卫东和楚休宏两个年轻人的事情得安排好。”周昌全此语一出,众人表面上还在喝酒吃饭,精力却高度的集中起来,静等着其下文。   周昌全缓缓地道:“休宏跟我时间不长,小伙子人不错,如果愿意,跟着我到省政府去。”   楚休宏屁股下面就如有弹簧一般,弹将起来,道:“感谢周书记对我的信任,我愿意永远为周书记服务。”作为楚休宏,为周昌全服务的时间还不长,而且还没有在市委办任职,留在沙州变数太多,跟着周昌全到省政府办公厅,是他最好的选择。   安排楚休宏很简单,周昌全只是顺便提一句,当楚休宏表态以后,他就将目光转向了侯卫东。   “成津的事是我在沙州留下来的唯一遗憾,我到了省里,将继续关注成津,在我离开沙州前,准备将卫东头上的副字去掉。”   侯卫东在成津任县委副书记,虽然是实际上的县委书记,可是毕竟带个副字,并没有成为沙州市市委员,由副转正以后,按照沙州规矩,他就会成为沙州市委委员,其在沙州的地位将进一步提高。   周昌全略为停顿,道:“成津之事原本就是一团乱麻,最终要靠发展才能解决问题,卫东记住,发展为第一要务,在发展中才能搞好整治工作,只是成津积弊不少,今后困难也多,子堤、洪昂,还有海云,拜托你们继续支持成津的工作。”   海云就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步海云,是周昌全的重要助手,市委的决定,算起来倒是十有六、七由他去落实,今天他到北京去开会,不能赶回来。   自从成沙公路开标以后,黄子堤便在心中留下了一个疙瘩,不过他面子上的功夫做得极好,道:“卫东在成津做得很不错,他的事就是市委的事,我将尽全力支持。”   侯卫东倒了一杯酒,站起身,道:“黄书记,小侯敬你一杯酒。”   “你现在可是堂堂的市委委员、成津县委书记,再称小侯,折杀我了。”黄子堤开着玩笑,却也跟着站了起来。   “豆芽长到天高,还是一盘小菜,在周书记、黄书记、秘书长面前,我称一声小侯是永远不会错的。”侯卫东顺便将三位市委常委的马屁都拍了,顺便也向即将当上副省长的周昌全表明了态度。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很好,到了十点,晚餐才算结束。   周昌全又发了话:“大家平时太辛苦,今天晚上彻底放松,先打四十分钟双扣,然后泡温泉。”   打完扑克,脱尘温泉水平老总按习惯给周昌全安排了最顶级的池子,周昌全却坚决不去,道:“大家在一起泡才有意思,赤诚相见嘛。我在这里年龄最长,搞点特殊,上次的那位按摩师技术真是不错,就请按摩师傅给我松松筋骨。”   大家都一齐下到了贵宾间的中型池子,这个中型池子新开设不久,设计容量是二十人,此时他们几人下去,显得很宽绰。   等到周昌全去做按摩的时候,侯卫东慢慢地移到了黄子堤身边,他想趁着两人赤裸裸相见之机,侧面解释成沙公路的事情,以消除已经产生的误会。   黄子堤在全场中肚子最大的,他靠在池子边,双眼微微眯着,一幅很享受的神情。   侯卫东凑到黄子堤身边道:“黄书记,给你汇报一件事。”   黄子堤仍然闭着眼,似乎没有听到侯卫东的声音。 第510章 变(上)   其实,黄子堤一直将侯卫东纳入视线,其一举一动他看很清楚,他是故意要谅一谅侯卫东。等到侯卫东又说了一遍,他才睁开眼睛,道:“嗯,这水真是舒服。”   “水当然舒服,是来自大地深处的温泉,就和女人的温柔一样。”侯卫东在心里自我调侃了一句,脸上满是笑意,道:“黄书记,有一件事总是梗在心里,我觉得应该给你汇报。”   黄子堤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而且今天是私人聚会,没有领导,只有朋友,你就当我是你的老兄。”   侯卫东与黄子堤并排坐在池中,字斟句酌地道:“在九五年吧,我当时还在益杨县委办任副主任,在益杨检察院发生了一件大事,应该算是两件,一件是检察院的档案室被人纵火,另一件是犯罪嫌疑人被人下了毒。”   “这事当时闹得很大,我知道此事,似乎没有结论。”黄子堤当时还是市委秘书长,看过这事的案情通报,不过这事发生在益杨,市委责成祝焱负责,他印象不深,此时侯卫东突然提起了此事,让他一下警惕起来。   侯卫东道:“给市委的报告只能以事实为依据,所以很多关键地方写得很含糊,很多敏感内容无法写上去。”   “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当时县检察院正在办理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死者也是土产公司的副总,从情理上来说,此事与益杨土产公司绝对有关系,只是最终也没有破案,所以不了了之。”   他又对黄子堤道:“我是事件的亲历者,对益杨土产公司一案印象深刻,有些事情还请黄书记理解。”   听到此,黄子堤对侯卫东的意思已经听得很明白,暗道:“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是说成沙公路之事,看来他和易中岭矛盾很深。”   “这温泉还真是舒服。”黄子堤又夸了一句温泉水,这才淡淡地道:“嗯,我知道了。”   此事讲到这一步,就不能再说了,在官场,言外之意才是真实的意思,侯卫东终于将纠结在心里事情讲了出来,压力也就自然消失,暗道:“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如果黄子堤真是不能理解,就让他不理解吧。”